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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那侍从倒也识趣,若是人品操行,容衍也不需要问别人。他就靠近轿子,小声说:“崔姨娘看上去倒是年轻,说是二八芳龄也有人信。”

容衍把扇子在右手里轻轻拍了拍,想起那手指间的触感,像是熬久了的浆果冻子,虽软却还带着筋骨的弹法儿。

他摸了摸下巴,心想,这倒是了,但或许是因为她是个戏子,台下十年功,该是练就了这样劲道的一副身子。

那侍从也还继续补充着:“这姨娘不仅年轻,也确实貌美。”

容衍微微挑起眉,他倒不觉得他父亲是个看重皮相的人。反而,那老家伙鬼得很,就连去教坊也寻个实惠。去多了同一处,叫那娘子给他算便宜些的事情,他老人家也是干的出来的。

“真的?”他忍不住问。

“小的眼拙,”那侍从一边走,一边点头“不过,这姨娘长得像主人屋里那幅天女散花图里的飞天。”

容衍抿起嘴。那副画,他是看过的。

他刚得了这幅画,就替先皇挡了那一箭。那幅画上本来是容衍重金求得,墨香还未散去。本来收起来也就罢了,反正他也看不见。

可是容衍依旧是把那画挂在了书房中。

他是记得那画的样子的,大略是因为那是他最后看到的一副。当时印象不深,但却随着岁月渐渐加深。

有时候眼不见心不烦,像是国舅家十几口,也不过是些气味,声音和数字罢了。可是那飞天的模样和那些过于清晰的喘息声,和那香料中透出的薄荷味,还有手下的触感交织在一起,就好似活了过来,在容衍的脑海中反弹着琵琶。

容衍闭起眼睛,把头靠在了轿子的靠背上。

他走后不久,大杂院儿的小孩儿就来了崔大姑这小院儿。

夏泱泱正烧水,准备洗洗身子。

有眼尖的就拉着她的衣衫问:“可是有人欺负姐姐了?”

夏泱泱忍不住勾起嘴角,轻轻摇了摇头。虽说伤是伤了,可其中淋漓尽致,倒也不啻为一种欢愉。

这欢愉却只是她的。若她半生颠沛流离,怕只想要被人捧在手心,好生呵护。但夏泱泱偏偏是个生生世世都被封在冰里的人。这身板儿虽然新鲜,可那里子,被封冻良久,要穿透那冰层才能活过来。

她就剩下身子里那点儿力气,水好了,这点儿力气没了。

好在那帮孩子自告奋勇地帮忙,这些都是杂院儿里的女娃子。崔大姑这里一切都有种新鲜感,那头饰,脂粉,还有夏泱泱那长长地头发,对她们都是无限的乐子和诱惑。

何况夏泱泱这里小食糖果供着,其乐无穷。

于是帮她解开本就被容衍弄乱的发髻,从头发里拣出折断的荆钗,几只小手七嘴八舌,把头发理顺。

做这事儿的时候,夏泱泱已经除去了里衣,坐到了热气腾腾的木桶里。

好在她是脱了那外衫,这里衣却全都要不得了,洗都洗不出来。湿乎乎,粘哒哒,还被扯了个乱糟糟……她暗暗叫苦,这人倒没有半点儿怜香惜玉的心。何况她又没什么钱,里里外外,统共就两三件,这又叫她穿些什么。

夏泱泱从水里捞出热气腾腾的汗巾,按在自己的肩头——她可不敢用力擦。血渍洗去,剩下的是泛白的印子。

她身旁站的小童用手按了按,夏泱泱禁不住皱着眉,发出“嘶”得一声。

“那人是咬了姐姐吗?姐姐可曾咬回来?”

小孩子打架的手段,嘶咬抓挠罢了。

夏泱泱惨笑:“是姐姐先动手。”

她从水中擡起手,湿淋淋的手指还淌着水,点到那小童的鼻尖儿上:“可莫要跟姐姐学。你凶人家,人家又要凶你。最后俩人都要吃亏,还是相敬如宾得好。”

这热气蒸得她愈发觉得虚,声音越来越低。她把头靠在木桶边缘,哭一下,笑一下,心里想着,怎么就遇到这么一个疯子了。

最后她把头沉入了热水里,于是那泪水跟汗,都一起消失了。

收拾干净,夏泱泱换上干净衣衫,就带着包裹往镇子外头去了。

容衍最后那一笑,让她觉得如履薄冰。这人做事不按套路出牌,笑里藏刀,变幻莫测,何况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安排。

临走前,夏泱泱又给崔大姑诚心诚意上了几柱香。崔大姑不是原主的亲娘,但却是真心真意为她好。

这崔大姑对这养女的安排,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了。苦命人怜苦命人。夏泱泱无意辜负,那容家她进是要进的。只不过不能让容衍轻易得到。身为外室,身份低微,只怕是悄无声息地被他安置在宅院深处,就像崔大姑说得那样,安安稳稳也能过一辈子。

可是那样,怎么可能让容衍带她逛那中元节的都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