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起出道吗?】
月白风清,夜已沉沉。
展疏白料定对方不会回复,却没有歇息的心情,盯着阔别已久的聊天页面,发愣。
谁知尉迟兰竟也没睡,很快给他发来一个加粗的【?】。
展疏白立刻肃然。
尉迟兰没看过《万人迷的他决定成为至高》,不知道“出道”的含义,他自有义务为对方科普一番。
他脑海中组织着语言,手指在玉简上翩飞:【出道就是指组合第一次亮相,是娱乐圈的概念。你大概也不知道娱乐圈是什么吧?我来告诉你,其实就是……】
展疏白洋洋洒洒写了大几百字的科普,从未如此酣畅淋漓。
他微笑着点击发送——
一个扎眼的鲜红色感叹号,缀在对话框旁边。
【“尉迟兰”已开启好友认证,您还不是她(他)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通过验证后,才能聊天。】
展疏白:“……”
好绝情的一个女人、哦不是,好绝情的一个男人。
眼见线上交涉无望,展疏白将玉简往床铺上一扔,倚在枕头边,继续盯着窗外发愣。
碰壁了,意料之中。
……要到此为止吗?
展疏白的表情空白了片刻,又在念及某件事情后,瞬间正色:
在《万人迷的他决定成为至高》里,他展疏白可从未妥协!
——明日,他便要亲自去找尉迟兰说个清楚!
虞殊连着两夜没睡好,次日睁开眼时,眼下泛着淡淡乌青。
她起身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玉简,查看昨晚发布的《万人迷的他决定成为至高》。
虞殊发文的时机太过阴间,大多数读者还没反应过来,评论区只有寥寥几条消息。
不过,她很快就在其中找到了目标——
【就爱看美女:爱前辈写得太好了!这篇文主角给我一种疏离感,若即若离,很多人都会说自己孤独,但我却觉得主角的孤独,才是真正的孤独。主角的所作所为,想必也正是为了化解孤独,或许我们社会需要更多温情……】
虞殊:“。”
很显然,这个ID“就爱看美女”的网络浪子,就是展疏白。
没想到二师兄浓眉大眼的,居然还是个敏感脆弱的文艺批,肚子里酸话一箩筐。
系统:【这账号是展疏白的?天啊,他一定是被吓疯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虞殊没忍住笑出声:“哪有?我觉得二师兄精神状态挺好的。既然他已经看到了我的文章,想必会明白我的意思。”
系统:【宿主的意思?】
虞殊点头:“小统,我昨晚又捋了一遍剧情,发现了明显的问题:尉迟兰在进入秘境前就把二师兄的名字划了,那是不是代表着,她原本就没想杀二师兄?”
系统:【嗯……原著中没有解释她的动机。】
虞殊道:“我倒觉得,尉迟兰是想借二师兄的手,除掉自己。”
虞殊昨晚趴在二师兄房顶,耳朵里是系统的演绎,眼睛也不曾松懈,将展疏白和尉迟兰对峙的细微末节,全部收入眼中。
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尉迟兰看似与展疏白针锋相对,态度却并不果决。她似乎有心事,唯独说出“别忘来取我首级”的那刻,神情才鲜活起来。
虞殊当时没想太多。
而在她构思《万人迷的他决定成为至高》时,难免遇到了尉迟兰形象的塑造问题。
这位男扮女装的“圣女”,似乎对烽火教忠心耿耿。可她却在最后关头,做出了人设之外的举动——划去“赫连月”的名字。
在烽火教,划去判决书上的名字,就代表着任务完成,“赫连月”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尉迟兰分明没有杀死展疏白,为什么划去他的名字?
她又为何孤身一人进入秘境,为何在生死之际手下留情,甚至最后露出致命的破绽?
虞殊对此想了又想,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她在找死。
或许,尉迟兰也和展疏白一样,察觉审判司行径有愧。
然而,她没有叛出业火台的决心,没有与之较量的勇气,更不愿向旧友透露自己的摇摆不定。
尉迟兰想解脱,可她生来矛盾的性格已经将前路封死——叛教是背信弃义,自戕是懦弱无能。
最终,尉迟兰的目光落在展疏白身上。
这位昔日搭档已经改头换面,成了正道仙君。他有了自己的道义,能够为之与她势不两立。
那么,让展疏白杀死自己,算不算两全其美的办法?
仙君正义斩魔教妖女,必将传为佳话;而她亦能摆脱在业火台日日夜夜的良心煎熬。
岂不美哉。
……
虞殊解释到这里,叹了口气:“这是我的思路,可能会有出入。但如果真是这样,就麻烦了。”
系统听完,终于了然:【所以宿主才写下《万人迷的他决定成为至高》,还故意让展疏白看见。】
虞殊点头。
她道:“如果我的思路没错,那么想要让二师兄远离悲惨结局,首先得从尉迟兰入手。”
系统:【宿主准备怎么做?】
虞殊说:“在我们之中,只有二师兄有机会接近尉迟兰。救赎尉迟兰的任务,必须交由他来办。”
“我在文章里给二师兄塑造了一种鲜明的人设:坚定、理智、包容,还有着超人的情商,以及通达的大智慧。”
“既然二师兄坚信爱电侠是世外高人,那世外高人笔下的他,又怎么可能作伪呢?他会不自觉靠近我写下的人设,而这,就是让尉迟兰回心转意的良药。”
系统震惊,恍然大悟:【宿主这是在给展疏白洗脑!好家伙,用心险恶……良苦啊!】
可过了一会,它又有些迟疑:【展疏白不是小孩子了,这能有效果吗?就算他信了,可那毕竟是虚构的人设,他能办好吗?】
虞殊微笑:“这就需要,我们去助他一臂之力了。”
……
尉迟兰居所外。
虞殊环顾四周,阒其无人,没有展疏白的影子。
她松了一口气:“看来二师兄也继承了人设里的偶像包袱,还在捯饬造型。这样也好,留给我们足够的时间来操作。”
系统好奇:【什么操作?我们要怎么助展疏白一臂之力?】
虞殊从怀里掏出一支雕琢精美的白玉梨花簪。
她说:“看这簪子,可是二师兄特地为尉迟姑娘挑选的,姑娘收到礼物,便不好再冷脸了。旧友谈旧事,一来二去气义相投,定能将她冰封的内心彻底融化。”
系统疑惑:【展疏白什么时候买的簪子?我们一路跟着他,没见他买过东西啊。】
虞殊:“不是他买的,我在院子里捡的。反正是无主之物,我说它是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我说它是二师兄的一片心意。”
系统:【……】
如果胡说八道也是一种本领,那虞殊简直是老艺术家。
就在此刻,尉迟兰从房间推门而出。
胡说八道老艺术家虞殊眼前一亮,开始了她的表演。
只见她一个滑步,滑到了尉迟兰面前:“瞧瞧这是谁?美丽的姑娘,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
尉迟兰倒吸一口凉气。
她觉得这门可能是开错了,于是挥手把门关上。
片刻,她再次开门时,表情恢复了镇定:“仙子,有事?”
虞殊点点头,拿着白玉梨花簪的手背在身后,一副欲说还休的羞涩模样:“是二师兄托我来的……他想送给姑娘这个。”
她说完,飞速把簪子塞到尉迟兰手上。
也不看对方反应,扭头就跑,只留下一个看似羞涩的背影。
尉迟兰:“……?”
她不理解地擡起手,端详这枚被硬塞的白玉梨花簪。
这簪子穷工极巧,花瓣玉质剔透,花蕊金丝缠绕,鲜活得仿佛刚从枝头颉下。一眼便知是巧匠得意之作,价格不菲。
……方才那小仙子说,这是展疏白送她的?
尉迟兰嘴角抽了抽,神情莫测。手指无意识攥得更紧,指尖被勒出一道白色痕迹。
展疏白明知她真身是男子,却故意送来这种姑娘家的物什,莫非是想嘲讽她?还是说,调戏她?
无论是哪种可能性,她都不会感到高兴。尉迟兰冷着脸,回到房间,将簪子往桌上随手一丢。
不多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捡回了这枚簪子。
虽然不知道展疏白到底想做什么,但尉迟兰不介意试探一番。
横竖她现在已经挂着“圣女”的身份了,女装穿在身上,戴个漂亮簪子又能怎么样?
尉迟兰如此想着,对镜将梨花簪往头上随手一插。试着笑了笑,却觉得她而今的模样很是刺眼,脸上的笑便僵住。
片晌,她面无表情地起身,决定出门转转。
另一头,虞殊送完“二师兄的礼物”,并没有跑远。
她在转角处一折身,溜进了隔壁小院,准备在这里蹲着。
百无聊赖之际,旁边突然落下了一道阴影。随即,是少年略含惊讶的声音:“虞殊?”
虞殊心道,又来。
自从来了南剑阁,就到处是独孤游的身影。很难不怀疑他是因为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刻意接近她和师门的其他人。
她深吸一口气,做好表情管理,含笑转头:“哦哟哟,独孤少爷怎么在这里?你也是来偷窥烽火教圣女的吗?好变态哦。”
独孤游闻言皱起眉,一脸的“你有病吧”。
他道:“我就住这个院,不在这里在哪里?倒是你,偷窥别人圣女干什么,好变态哦。”
看见虞殊吃瘪的表情,独孤游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他站在旁边,安静不作声,陪她一起等。
过去约莫半柱香,尉迟兰房间的门再次开启。
她的衣饰没什么变化,唯独发髻上多了一枚白玉梨花簪。脸上的表情似乎更冷了些,视线移动时,仿佛能用目光把人冻在原地。
虞殊盯了一会儿,对系统道:“她好特别。”
系统:【何出此言?】
虞殊:“别人收到礼物,大多喜形于色。尉迟兰却还是这么高冷,说明她从内心就是个视金钱为粪土的山中高士!她好特别!”
系统沉默了。
它不确定应不应该告诉宿主,尉迟兰脸这么臭,很有可能是并不喜欢她送的礼物。
但看虞殊乐滋滋地自成逻辑,系统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
独孤游顺着虞殊的目光,遥遥看见尉迟兰的轮廓。
他原本神情淡漠,却在视线触及对方发髻间那枚白玉梨花簪的时刻,瞳孔紧缩了一瞬。
他戳了戳虞殊的胳膊,问:“她那簪子是哪里来的?”
虞殊:“我以二师兄的名义给的。上次你也看见了,他们两个正闹别扭,得互相送送小礼物,推动他们冰释前嫌。”
独孤游瞥了她一眼:“那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虞殊:“捡的啊。就在我们那院子的围墙旁边,掉在地上无人问津,我就捡来借花献佛了。”
独孤游不说话了,眼睛却还死死地盯着她。
虞殊莫名其妙:“干什么?要着急也是失主着急,又不是你的东西,你这算什么表情?”
独孤游:“怎么不是。”
虞殊:“笑死,你说是就是……等等,那簪子是你的?”
一瞬间,虞殊想起先前独孤游和她说过的话:“昨天围墙上的东西,你看见了吗?”
她顿时愣住了。
独孤游把簪子放在围墙上,摆明了是给她的。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好心,但人家难得好心一回,她却捡来送了别人……
虞殊想到自己方才小人得志的嘴脸,稍感羞惭。她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的。簪子多少钱,我赔给你?”
独孤游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不,该道歉的是我。”
虞殊:“什么意思?”
独孤游的视线,暗含着悲悯,落在远处的尉迟兰身上。
他说:“你且看着。”
虞殊一头雾水地看过去,没看出什么究竟。正疑惑,却发现尉迟兰头顶上突然冒出了白光!
那白玉梨花簪,竟然发生了惨绝人寰的爆破!
小巧的玉簪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刹那间,稀碎的白色花瓣落了尉迟兰一头一脸。
此情此景,衬得她凄风苦雨,楚楚可怜。
尉迟兰猝不及防,伸手抹了一把,花瓣却越抹越多,直往她的每根头发里钻。到最后,满头缀着梨花残瓣,仿佛一夜白头。
独孤游轻咳一声:“这簪子是法器,认主,器灵不高兴时就会这样。害你二师兄和尉迟姑娘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并非我本意。”
虞殊:“……”
她的表情逐渐惊恐。
只见尉迟兰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而后浑身颤抖起来,似乎在隐忍着某种庞大的情绪。
终于,她忍不了了。
尉迟兰睁开眼,尽是凶恶的杀意:“展、疏、白!我要你的命!”
……
展疏白刚踏进院子,就听见一声高亢的“我要你的命”。
他不明所以。
循声望去,见是尉迟兰浑身凌乱、怒不可遏,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圆睁,仿佛正在喷火。
展疏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挠了挠头,擡手:“你……”
忽然,危机感宛如附骨之疽,爬上了他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