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李博文◎
“等一下！”
感受到力道正在一点点收紧,比尔真怕姜姒二话不说把他给杀了，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先别杀我…咳咳……这游戏是魏长生让组织改编给你的，他是要给你看骇客的所作所为,你那么强,有义务去解决一切！”
很久很久以前,还在自己星球的比尔见过一次魏长生，也只有那一次,是他将自己的意识构造入游戏,问他愿不愿意等待一个可以解开困境的人,他同意了,却始终不知魏长生说的人是谁,直到姜姒的出现。
“我只清楚他知道你会来,他说过,你是吞噬者,你有很多能力,莱恩检测到你能力后告诉我我才来迎接你,具体为什么我不知道，他已经消失很久了！”
比尔真的要尖叫出来了，窒息感如影随形,他慌不择路伸手去够姜姒的手臂,却被她毫无仁慈心地直接一掌拍开。
“义务？”
姜姒冷笑，这什么玩意她没听说过。
跟她玩能力越强责任越大这一套,道德绑架吗？要是真见到魏长生，她发誓一定砍死他。
就说呢,怎么刚穿越唐柔闻着味来了,原来从头到尾反异能组织高层清楚得一清二楚,像唐柔这些就知道得似是而非。
可惜上次偷听唐柔他们开会,那个会预言的老头和黑蜘蛛的心声完全听不见，两人将心事藏得非常深，她想如果听见的话，肯定能发现某些端倪，那么在察觉到这场游戏要想给她看什么的时候，她绝对第一时间自己淘汰自己，才懒得趟浑水。
想想就气，姜姒记忆力这么好，想破脑袋都没有找到有关于和魏长生的相处印象，有也是她摁着那群初代异能者揍。
仅限于此，她什么时候救过那人了？
“你说他消失是什么意思？”姜姒质问道。
比尔真心不清楚，他费劲吧啦呼气吸气，才困难地出声：“我只知道他四百年创立组织，后来消失，两百年后出现，然后又不见了。”
魏长生之于组织，本身就是一个谜题。
姜姒麻了：“……”
所以这货还真有可能活着。
可她当时就以为他死了，才会堂而皇之假扮成他搞事，没想到惹火上身了？
她眉头拧死，没有松手，而是继续收力，直到看见比尔脸色涨红隐隐有发紫的趋势，她才面色冷淡地说：“你也是反异能组织的人？”
“不…我不是……”比尔呼吸越发困难，几乎是费尽全力才说出来。
他居然不是？姜姒拧紧的眉头就没放下来过，半晌，她也完全不顾几欲窒息的比尔，又紧了紧五指。
“懒得跟你们兜圈子，总之你们是一伙的。系统不在看，不代表你们这垃圾组织不在看吧。”
张望一圈只有丧尸低吼的周围，姜姒精准找到前侧方角落里针孔大小的监控，直觉有人这监控后面不止是死板的数据代码，或者有可能是系统的眼睛，而那后面有人在观察这里。
从来没有被人算计过，一算就是个大的，姜姒脸色难看地像是吃了什么烂掉的水果，腾腾杀意都要穿透过去直接砍死对面。
心里这股火越演越烈，她当即对着监控放起狠话。
“这笔帐我记住了，你给我等着。”
她真的很记仇。
绝对，绝对不会给什么狗x组织好果子吃。
放完话，姜姒也没有松开比尔，而是狠狠用力将他揪起来，猛地朝墙壁上撞去。
等晕死过去的比尔软趴趴倒向地面，她才神色冷峻地从他身上跨过去，一路走到甬道深处的金属门前，毫不犹豫踹出一脚。
同样需要虹膜解锁的金属门，在愤怒的一脚下直接被踹出一个凹下去的C形，就着已经弯折起来的门边，她徒手掰动豁口，整个将门甩飞到一边。
堂而皇之进去，姜姒却忽然顿住脚步，眼中升腾的火焰像是被浇上了一团冷水，骤然熄灭，连整个人都湿漉漉起来，灵魂冰凉得仿佛如坠深渊。
不是害怕，更不是恐惧。
而是强烈的恶心涌起，让她难以平复。
里面这座房间完全一比一复刻她印象中骇客的实验体存放室，当年骇客为了研究出她能力是否可以复制，于是尝试克隆她的基因，他们曾带自己看过，存放室里那一根又一根通体纯蓝营养液灌满的水晶柱里是一个又一个自己的复制体，如同初生婴儿般闭目，身上缠满了管子，需要复制体时，便像接生小牛犊一样，复制体从营养液里滑出来，人们上前粗暴地扯掉管子，跟逗狗一样拍着脸颊拍醒她。
当然，那些残次的复制品永远都不可能成功，她姜姒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每回看着“自己”被摧残而死，她甚至没有一丝不爽。
可现在，这复刻出来的存放室里墙壁上不再纯白，而是多出了一句鲜红标准的标语：进化，是人类生存的唯一目的。
另外，这里本该存放她复制体的数十根水晶柱只有五根，五根柱子围绕着一台老旧的电脑，上面正播放着莉莉娅最爱的小熊动画。
第一根里水晶柱漂浮着巨人诺兰深绿色的头，他的身体已经被丧尸吞吃嘶咬干净，只剩下姜姒第一次看到他时没有没缝起来的部分，残缺的身体残肉挂在蓝色营养液里发白浮动，像是巨人可怜卑微地乞求，在向光明招手。
姜姒咬紧牙关，耐着性子走近柱体，眸光落在最中央的标注卡上。
【诺兰韦伦，庄园守护者，巨人族抛弃的异类，2098年5月8号被咬，为了守住庄园不被破坏，被异变的葵西小镇居民吞吃干净，三月后进化成C级丧尸，残存一丝意识想要保护莉莉娅，自己将自己缝合，随后比尔鲍伯将其进行改造】
自己缝合？
她诧异地重新看向诺兰，成为丧尸也行？
短短一句话涵盖了诺兰的结局，她凝视着诺兰空洞的双眼，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他眼中荡漾起笑意。
一拳打破水晶柱，液体疯狂涌出，姜姒试着使用了生命回溯，很意外，成功了。
这证明，这个全息游戏里的诺兰的头，一比一复制了现实，死去的神经末梢仍然残存记忆。
她看见被视为异类的绿皮肤诺兰出生就被抛弃，被自己的父亲亲手卖到了地下交易城，五十万银河币就是他的价值。
他在商人那里遭受无穷无尽的殴打与白眼，时常瑟缩在笼子里，戴着巨大的项圈，像狗一样摇尾乞怜，直到头戴小熊发卡的莉莉娅笑着和诺兰说你以后就是我的仆人了，诺兰鼓起勇气羞怯地伸出手，搭上了唯一对自己好的小姑娘，从此他成为了莉莉娅屹立不倒的保镖，将她奉若神明，可是后来，莉莉娅变成了怪物，她总是逃出去，葵西小镇慢慢异变，居民们咬牙切齿要一把火烧了古堡，为了守护主人的家园，这只蠢巨人被吃得只剩下头，竟然毫不保留奉献最后一丝力量，啃噬着人类，然后一点点笨拙地自己将自己缝合起来，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他深爱的主人。
如同第一关击杀他前，他坚定地说：“绝对不会让敌人越线。”
当一个人被万人唾弃，旁人伸出的手就是救命稻草，从此甘之如饴成为奴仆。
记忆停留在陌生男人抚摸着诺兰的脑袋，他遗憾地说：“我千辛万苦把你从那里带出来，是要把你投放到游戏，可是你意识太强总是伤害测试者，所以很抱歉，你最后的记忆我会留在最后，在第一关我会抹杀掉。但你放心，我们会尽力将真相展露。”
这是深爱莉莉娅的诺兰韦伦。
【薇安，病毒感染者，2076年3月4号被咬，感染后自愿献身实验，希望找到拯救方法，于半年后进化为怪形，实验失败被安德鲁带回葵西小镇，途中安德鲁被咬感染死亡】
旁边第二根，姜姒如法炮制，这个薇安并没有记忆，单纯的数据代码。
但她仍然是哪怕感染也要付出一丝努力，最后却成为怪形也仍然深爱莉莉娅的薇安。
整件事情愈发清晰起来，姜姒恍然大悟。
当年莉莉娅死而复生已经成为了丧尸，薇安只能将她关起来，古堡地下室那些白骨是莉莉娅的食物，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十年多，薇安意外被咬，她自愿成为试验者结果失败了，随即诺兰和老安迪接手守护庄园，可惜还是没能守护住。
第三根是身躯保存完好却唇色乌青看样子是中毒而死的老安迪。
【老安迪，韦伦家族的家丁，2108年9月5号金属液体感染死亡，于2077年接受比尔改造，继续守护庄园里的莉莉娅与薇安】
第四根是额心有个圆点，像是被枪打死的亚瑟。
【亚瑟，2067年3月5号，欲图揭发海博尔公司被警卫队击杀】
第五根……姜姒眸光停留在正对电脑前的柱子，眼中如同血色鹰隼即将展翅高飞的莉莉娅浮在营养液里，金发铺陈，双臂搭着肩膀，始终安详闭目，静谧得仿佛神圣又邪恶的天使降临人间。
这就是被大家深爱着的莉莉娅。
可莉莉娅现在，背部被划开，肋骨被掰成翅膀模样，早就失去血色的白色肺部像是羽毛贴在骨头上，错眼看去，像极了一双真正的翅膀。
这让她想起自己。
残忍的刑罚有时候对于犯罪者来说是一个威慑，但对她来说，是难以忘怀的痛苦。
曾经为了研究她的治愈能力，骇客一度会对她采用各种极刑，血鹰之刑，她也经历过，活生生把肋骨掰断的痛不足以让她流下一滴汗水，只有血肉自动治愈生长、死不了的时，那种顶着残破身躯将废血肉挤压出去的压迫感才是最痛的。
但对莉莉娅来说呢？
她只是一个拥有异能力的普通人而已，她会有多痛苦不言而喻。
姜姒闭上眼，不再去看水晶柱。
再看一眼，她总会回忆起那些科研人员面对她快速的自愈能力时露出的惊奇表情，他们总是疑惑：嗯？这都不会死吗？也不知道当他们对莉莉娅做出这种事时，是不是露出了邪恶的遗憾表情。
她朝属于莉莉娅的标注卡看去。
上面记载着：【莉莉娅，天赐复生能力者，2067年3月3号因第七百零一次实验失败，由詹姆斯亲自处刑，随即送往教会被安德鲁带回，于隔日异变，死而复生。2108年老安迪去世，破出庄园传播病毒，仍在庄园居住】
詹姆斯亲自处刑？不是教会吗？
感到疑惑，姜姒倏然扭头看向那台旧电脑。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打开。
但她还是打开了。
她想知道莉莉娅究竟是否于现实世界存在，还想知道她消失的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想搞清楚魏长生兜兜转转要给她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旧电脑如同赋予了引诱魔法的潘多拉魔盒，控制不住轻轻随意敲击键盘，那沾满尘灰的屏幕彩色电流一涌而过，随即出现了一张病床。
“嘎吱——”
“嘎吱——”
画面里，戴着并不符合19世纪简易口罩的护士进来，她推着亦是不存在于那个年代的高科技病床，将还在沉睡中的莉莉娅放回床上，随即她离开，过去大约几分钟后，莉莉娅醒了。
窗外探进来温暖的阳光，落在她金发上，抚摸着她苍白枯瘦的唇瓣，好像是神慈爱的吻，她那双深蓝璀璨如宝石的眼睛早已失去任何光华，绝望空洞的视线一直盯着角落处，好像已经失去任何求生欲望。
片刻，门外匆匆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紧接着一道声音响起，听起来无奈又挫败。
“詹姆斯先生，实验还是失败了。”
“……呵。”同样听到声音的莉莉娅眉峰动了动，她忽然笑起来，轻声细语发出一阵嘲讽，“我说过你不会成功的，我母亲说这是上帝赐予我的能力，你永远都不可能得到我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