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山河归掌握(1 / 2)

第95章山河归掌握

萧琳萧瑜不愿脏自己的手,大发慈悲饶了华吟一命,可是颖王府中其他人却不会轻易放过华吟。

她昨夜惊慌逃出小楼,还没能跑出几步,便撞上了成碧和看朱,当下成碧便将她领到正厅人来人往最多的地方,将碎瓷片和那袋金子撒了一地,她便生在那里跪了一整夜,第二日人人看过一遭,被成碧做典型训诫一番,因出言不逊,又领了几十板子,才被驱赶回屋中,收拾东西离开。

容吟才从梅音那里回来,在屋内看着华吟茍延残喘的模样,难免不忍。

昨夜虽狠骂了她一番,还给了她一耳光,可是也是怜惜她尚年轻,家中无父无母,只有一对无利不起早的兄嫂。

若是被这样赶出了王府,想必一定会被兄嫂发卖,今后的命运,便是不可多测了。

她方才为梅音梳妆时,梅音还特意问起华吟如何,容吟自然隐瞒了她受罚之事,可是梅音却已经想到华吟可能会被成碧责罚,说自己已经不生气了,让容吟也别再责怪。

梅音这样好的脾气,容吟是从没有见过的,连她也觉得自家娘子有些太软弱可欺了。

虽说如今梅音要罚奴婢爬床听起来不算名正言顺,可是殿下的心就在这里,她自然想做什么也就做什么,华吟所作之事可不只是觊觎殿下这么简单,她是真情实感嫉恨梅音的。

“娘子,你还不知道吧,昨夜她被成碧罚跪瓷片,快到天明时想是跪疼了,口不择言地将您骂了个狗血淋头,打了她好几个嘴巴才肯住口,您还为她想着做什么呢,她还说娘子您心善是装出来的!”

“怎么还跪碎瓷片了?那样罚人最疼了,以后这腿要积旧伤的。”

如今府里知道她身份的,也就只有成碧和萧琳了,她从前也是伺候人的,再从前纪王一案未发时,也是旁人口中的赵家小姐,她知道为仆之人不易,华吟已经与她没有瓜葛了,她没有必要揪着不放。

梅音轻叹了一声:“她如何认为不关我的事,只是可怜她年纪不大,闹出这样的事,以后没有人家能要她了,如今的世道也不好,一个女子能去做什么呢?”

“这,原来娘子您知道……”

梅音对镜压了压鬓花,轻声应道:“她刚来时就和我说过,说她兄嫂狠心,将她卖为奴婢了,她还说想多赚些银两,以后好自己安身……我一直记着。”

两人轻叹了一声,梅音小声说道:“一会儿你偷偷给她点药,别给腿上留下了残疾,若是可以,就让她自己带着东西从小门出去吧。”

容吟也不知道是该说华吟的命好还是不好,她怎么就如此蠢笨,被薛妙真迷了心窍,做出这样的事来。

见容吟不答话,梅音也安抚她:“好了,你不必为我生气了,我也是不想让她丢了小命,毕竟我现在要当母亲了不是?就算是为了我和殿下的孩子,也要多攒些善缘。”

“娘子,您可真是太好了,果然是菩萨一般的心肠,唉,我见过的官家小姐也不少,很少有像您这样体恤下人的,华吟真是该死,辜负您一片苦心。”

梅音浅笑道:“其实我也算不上什么小姐,做小姐的日子早就过去了,这一世也算是经历了许多,知道人人都不易,只要是没做出危害旁人性命的事,也就罢了,何必把人逼到绝路呢?”

“嗯,奴婢一定会好好追随你的,芳吟也是,殿下派成碧为她母亲请了最好的郎中医治,过几日我们便一同回到幽州去,为你好好养胎。”

一提起幽州,梅音就想起国公夫人和老国公爷,他们二人待她极好,梅音至今没有忘记二人的恩德。

可是竟不知为何,此次动身,她总觉得心中惴惴不安。

华吟挨得那一顿板子着实不轻,万幸容吟留她在屋中喘息,不然就这样被丢到大街上去,她这辈子也就完了,不如一头撞死在外面来得干净。

容吟给了她一些药,说这是娘子的吩咐,还让华吟不要记恨娘子和萧琳,如今闹成这样的结果,都是华吟咎由自取的。

一听到这样的话,华吟心中便升起无名之火。

这又是凭什么,论才论貌,她哪里比不过娘子和王妃,她不过就是出身比他们低贱罢了。

可是这又如何?

整个京城的人上数三代,哪个不是开国时跟随帝祖才进京做了权贵,谁又比谁低贱?

她望着那瓶药,越发觉得这是梅音嘲笑讥讽她,讥讽她不自量力,妄图染指萧琳。

如果那位娘子也是殿下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女,她不信殿下还会把她放在眼里,不信她会装出那副温和好欺的模样来讨人欢心。

“打吧,今日打死了我,明日你肚子就落个空!”

她看了看自己伤痕累累的双腿,将那瓶药狠狠掷出,正好砸在将要进屋的成碧的脚边。

这几日府中乱子不少,成碧忙得焦头烂额,还没好好为梅音高兴一番,方才为了华吟之事,当面向梅音赔罪,两人说了会儿话,梅音让他不要罚华吟太狠,此事当就是过去了。

成碧也承认自己是气昏了头,毕竟是他当日将华吟提拔到小楼那边去伺候,明明华吟从前十分乖巧听话,也是他看错了人。

他想起昨夜萧瑜的质问,更觉惭愧,决意要好好管理王府,再不能出半点差错。

“你方才说什么?”

成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明白,华吟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向华吟步步逼近,华吟亦缩着身子向后退去。

梅音到底做错了何事,到底有哪一点对不起她,让她如此恶毒诅咒。

成碧怒上心头,当即命人将华吟拖了出去,容吟阻拦不得,只能看着华吟尖叫着被人拖走。

得知方才华吟所言,容吟也不多阻拦,只求成碧留她一条命,以后华吟便与颖王府再无瓜葛。

成碧自然会留华吟一命,可是他也不想看着华吟因着萧琳和梅音的慈悲茍活,还要对梅音诅咒侮辱。

他定了定神,叫了一旁的候着的年迈侍女,到书房中等待萧琳下朝。

却说今日朝堂之上,萧琳无端受言官弹劾,内容无非就是什么他宠爱姬妾,苛待颖王妃,这样又那样的闲话。

萧竞权对此事不感兴趣,搪塞几句,略作训斥,便打算下朝了事,可是那几个言官偏偏不认他的脸面,不依不饶。

萧琳正欲回辩,一旁的萧珍却忽然替萧琳辩驳,称萧琳素日里为国事操劳,王府中的私事不该为人指摘。

闻言,萧琳不由得眉头轻蹙,转瞬神色又恢复平静。

这一番话,反倒把萧琳说得不高不低,不上不下,萧竞权饶有兴趣地看向二人,示意萧琳说些什么。

他望了望众位争得面红耳赤的言官,不紧不慢说道:“王妃娴静端庄,通晓礼仪,素日服侍本王,孝亲陛下及皇贵妃,我又如何与王妃不睦,还是大人有意指摘薛大人的嫡女善妒无能,为妻不贤?”

薛承容本想看萧琳的笑话,却没想到萧琳如今不知从哪里学来了这番迂回的本事,将他推出来做挡箭牌。

那几位言官面面相觑,待薛承容说了些官样文章后悻悻作罢。

下朝后,萧竞权留萧琳于紫宸殿中,问及萧琳府上近来是否安宁。

不知他的秘卫是否已经查到了近来王府中风波,萧琳只答近来管教了府中下人,并无异动。

殿阶之上明黄色的身影岿然不动,亦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殿中的铜鹤香炉口中吐出飘忽不定的青烟。

萧琳提袍缓缓跪下,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萧竞权拊掌大笑,一旁的侍人亦纷纷跪地。

“看来,你是真的想让朕的孙儿不明就里的出生了,如今你的胆子真是愈发的大了。”

他缓缓走下殿阶,一路行至萧琳面前,擡手似要做打,却最终只是将手按在他的肩上,重重的拍打几下。

“你从前那么乖巧的一个孩子,不争不抢,深明大义,如今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

看来,他是已经知道了梅音有孕一事。

萧琳埋头思想一番,或许是太医透露,亦或是秘卫从御医那里探得。

“儿臣并非有意欺瞒父皇,只是如今京城形势不大安宁,儿臣不想让此事四处宣扬,以致招来祸端。”

“胡闹!朕的孙儿,谁敢非议?朕的几个皇儿之中你最为年长,如今有人为你延续血脉,为朕添得一位皇孙,朕看谁敢借此事对你伐挞。”

萧琳平静地回答,他不怕遭人弹劾,他在意的是梅音,他要给梅音一个名分。

“朕当日便说过了,封她为侧妃,今后诞下皇孙,再将皇孙记入颖王妃名下,依旧由她抚养在身边,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昨日得知梅音有了身孕,萧竞权自然开心,人老多情,如今他的皇孙少得可怜,萧琳又为嫡子,如今也终于不是年长无后,却不想萧琳不曾向他禀明,让他心生不满。

故而借此番催逼,他欲强逼萧琳妥协,别再整日惦记着与薛妙真和离一事,安心和他那自幽州而来的母家表妹在一起。

可是萧竞权看着跪在地上,拒不谢恩的萧琳,心中忽然升起些没来由的恐慌。

萧琳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一个他从没有掌控过的一个人。

萧竞权这几日睡在梅妃那里,常罹梦魇不得安眠,而梦中忆起最多的,就是萧瑜,他死前那张被火焚后憔悴怨恨的脸。

他从前亦是极为疼宠萧瑜的,可是他好似真的是一只养不熟的豺狼一般,小时候略带稚气的面容消失不见了,永远用那双不折不挠的眼睛望着他,训诫,夸奖,他统统都是那一般神情。

萧竞权感到害怕,其余的皇子,从来都是任由他拿捏的。

他有心磋磨萧瑜,想让他和他的母亲一样,只要留在自己身边安心地陪伴在自己身边,他便可以为他们排除险阻,没有人能威胁他们。

可是他偏偏不愿。

萧竞权无论做什么,都如同将手紧紧压在一个圆滑的铜球上,施以极压,可是稍有不慎,那铜球反而飞崩而出,在更远的地方碰撞出激越的脆响。

他也没想到萧瑜最后竟然动了那样的心思,真乃皇家的奇耻大辱。

他凌轹自己的儿子十几年,雪压霜欺,甚至到了那样不可挽回的地步,最后的最后,他还是见到萧瑜茍延残喘的最后一面。

他还是向自己妥协了。

但是归根究底,他又失去了一个儿子,即便这个儿子已经被他抛弃,甚至不能成为史书中的点墨。

萧竞权害怕了,现在的萧琳愈发像萧瑜了,他不能放任自己的嫡长子重蹈覆辙。

“罢了,由你去吧,只一点,若是朕的皇孙有了不测,朕便废了你的封王。”

萧琳满怀心事回到府中,先去看望了梅音,与她一同饮茶吃过早膳,见到了在书房中等候多时的成碧与茯苓姑姑。

成碧将自己昨夜责罚华吟与今晨华吟诅咒梅音之事告知萧琳,称自己已经命人将华吟的兄嫂召来,命其将华吟领回家中严加管教。

萧琳无心多想华吟之事,只叮嘱成碧告诫华吟的兄嫂,她既曾在王府中当差,若是再出了什么差错,只会丢颖王府的脸面,为她寻一良善百姓,嫁人便是,切不可肆意折辱,发卖至烟花柳巷之地。

成碧知晓其中轻重,不必萧琳多言,方才已经这样警告华吟的兄长。

经过梅音方才一番提醒,他已经知道了分寸,让萧琳不必担心。

故而如今的麻烦,就是在茯苓姑姑身上了。

茯苓姑姑是圣敬皇后从家中带入宫中的老人,曾在萧竞权的王府与昭阳殿服侍圣敬皇后,也是看着自幼长大,理应是绝无二心之人。

她满心愧悔跪地向萧琳请罪,称此事乃自己私自妄为,在萧琳的药中动了手脚。

她为我侍奉圣敬皇后与萧琳一生未嫁,如今年事已高,家中亦无亲人,满头霜雪,如今跪地痛哭,萧琳十分不忍。

“既然不是害人性命的毒药,也并无造成恶果,我便处罚不得您什么,只是姑姑能否告诉我,您为何要这样做,是受人指使,还是为了什么旁的事?”

茯苓禀明萧琳,她看萧琳疼爱梅音,知道萧琳遇到了一位可心的人,不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替圣敬皇后在天之灵感到欣慰。

萧琳不得萧竞权疼爱,自己亦不愿争抢,如今虽为嫡长,却始终无子,从前她急在心中却也没有办法。

梅音身子不差,却不曾有孕,茯苓一时糊涂,便想在二人平日吃的补药中加几味既能催孕也能补益身子的药,若是梅妃能有了身孕,自然是好事,若是没有她也只当是给自己图个心安。

为了避免添入其他药材伤了药性,茯苓已亲自试药,不会伤了二人的身子。

听罢茯苓一席话,萧琳多少有些哭笑不得,看茯苓哭得伤心,一旁成碧欲言又止,便安抚一番,让她今后小心行事,回屋休息了。

他按了按眉心,问成碧查得如何。

自知道差错出在了茯苓姑姑一环,萧琳萧瑜便觉此事必有蹊跷,若是只问茯苓一人,想必也查不出有用的东西。

成碧答道:“此事应当的确与茯苓姑姑无关,问题应当出在了她的干儿子身上,就是那个掌管王府东跨院的张禾。”

“她方才并无说谎,擅作主张这一点,就按府中的规矩去办,也要好生安抚她才是——我记得这个张禾亦是个稳重的人,他做了什么事?”

“属下查到张禾之妻近来病重,无人能够医治,有一位周神医曾拜访张禾家中,为其妻医治,此人又被张禾引荐至茯苓姑姑那里,为茯苓姑姑治病。她本就知晓一些医药之理,又从皱神医那里学得一些医术,属下仔细盘问过张禾,有几次他亦在当场,听到茯苓姑姑同周神医学习有关孕妇小儿的医药。”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启禀殿下,正是从殿下自幽州回到京城之后。”

萧琳一对细眉凤目狞成一结,脸上蕴着疑虑。

到底是做了如何精细的打算,这一环一环,弯弯绕绕,硬是要把手伸到他王府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