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望向前方,淡然开口道:“我知道,长安城少了那位屠手大宦官之后,李惟庸就已经给新帝留下了退路,不说姜松柏手底下如今有多少肯卖命的宗门高手,一年多前南无寺两个大小和尚就杳无音讯,小和尚我尚有些把握,大和尚就不好说了。还有大凉山的王越剑冢,独善其身坐枯剑这么多年,也该给新帝一点脸面。”说着,她转头看向中年儒士,“听说你们东越洗剑池今年重新开炉,准备给未来新主进献一柄宝剑?”
楚寒山微微一笑,也不避讳道:“朝野本就不可能一家亲,他们既有法子自谋生路,东越朝廷也不能不近人情。”
李长安点点头,没再言语。
二人沉默着走出一小段路程,楚寒山忽然转了话锋道:“东越庙堂近年来出了两个不得了的年轻后生,一个跟你同姓,名叫李西风,另一个叫赵玄潭,此二人文武双全,皆是一表人才的人中龙凤,你可得抓紧,不然叫那帮老臣先下手为强,你就自求多福吧。”
李长安脚下一个趔趄,瞪眼怒道:“什么!?我在长安城累死累活,他们敢背后捅刀子,抢我媳妇儿!?”
楚寒山似是没听见,擡头望了眼天色,自顾自道:“时辰不早了,楚某就送到这里。”
周遭所有人就瞧见一道虹光拔地而起,掠向长空,此时此刻才有人后知后觉,脱口喊了一声“是那位东越楚狂人”。再看平地上,那个被人指指点点的年轻公子早已翻身上马,一溜烟跑没了影。不知多少亲眼瞧见这幅仙人场面的仙子女侠,顿时懊悔不已,对身边那些狗眼不识泰山的狗腿子更没好脸色。
这回老疯头可撒丫子跑开心了,一口气奔出十里地,待到威武城外才收敛了脚力。
李长安进城时忧心忡忡,险些错过王府谍子在街边角落里留下的记号。她一面跟着走,一面擦拭痕迹,来到一家客栈门前。似早早候着的伙计笑脸相迎,安顿好老疯头便领着她上了二楼,期间并未过多言语。
伙计屈指叩门,屋里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子嗓音。
“请进。”
伙计应声推开门,待将李长安请入门内,便自觉退去。
屋内坐着五人,三男两女,在见到李长安之后皆是不由得一愣,而后齐齐起身抱拳行礼。
这五人不是旁人,正是秦归羡,秦唐莞,于新梁,沈摧浪,与半道在偃师县结识的采花贼胡浪。其中那日辞别后才知晓李长安真实身份的胡浪,掩饰不住神情激动,毕竟他可是跟北雍王称兄道弟的人物,试问天下英雄豪杰,谁人有这份运气与胆识。尤其是在听闻李长安飞剑催皇城的豪迈壮举后,这小子逢人就拿出来显摆,说自己那时采花是如何被王爷仗义相救,事后又如何志气相投把酒言欢,就是绝口不提险些被吓尿裤子的事。
李长安摆了摆手,径自走到桌边倒水,喝完一杯才道:“让你们来就是认个样子,免得到时候大水冲了龙王庙,我还要在城内等人,就不与你们一同山上了。”
秦归羡愣了一下,只觉着眼前人有些许不同以往,但又说不出差异在哪里,同样感同身受的还有于沈二人,都拿眼望向秦归羡,于是她问道:“王爷境界重回巅峰?”
对这些人无甚好隐瞒的,李长安点头道:“勉强算是吧,但离韩高之,应天良还是有些差距。不过想必他们也瞧不上江湖的小打小闹,更不屑做什么武林盟主,也就我厚着脸皮来给这些江湖后辈指点迷津。”
听李长安自称我,几人也就没那般拘谨,已近花甲年纪的沈摧浪咧嘴笑道:“那到时武斗场上若有幸遇上王爷,晚辈可就不客气了。”
李长安哈哈一笑:“尽管全力以赴,于新梁,你也别藏着掖着,不然输的太难看,可是有惩罚的。”
极富书生卷气的于新梁淡然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定要好好向王爷讨教一番。”
李长安瞥了眼满脸期待的采花贼,催促众人道:“行了,你们这便上山去吧,莫多耽搁。”
秦归羡牵过秦唐莞的手,告辞道:“好,到时我让萧庄主安排一处僻静的别院,便于王爷进出。”
没搭上话茬的胡浪满目哀伤的随于沈二人依依不舍的先出了门去,李长安转头瞧了一眼走在后头的两个女子,忍不住挪榆道:“诶诶,我说秦二小姐,虽说江湖上人人都在传,秦庄主有个倾国倾城的夫人,但你就不能顾及一下像我这种孤身一人的可怜人?”说着,她低眸瞥了一眼二人十指相扣的手,“当心遭人嫉妒。”
脸皮薄的秦唐莞当即就红到了耳根子,抽了抽手,没抽回。
秦归羡将那只手扣的更紧,理直气壮的嘲笑道:“那王爷还不赶紧把人领回来,何苦去羡慕他人?”
言罢,拉着秦唐莞就走了。
李长安无言苦笑,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她拎起水壶倒水,无意间瞧见桌面上留有水迹,许是之前等她时秦归羡百般无聊偷偷写下的。
她勾了勾嘴角,轻声念了出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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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越皇宫。
坐在龙案前的白衣女子放下奏折,捏了捏眉心,闭目养神了片刻,她站起身走向朝南面的窗户,顺手拿起了案头上方才批阅过的一本折子。
立在窗前,她低头翻开,字迹笔锋如飞举之势,亦如本人一般锋芒毕露。
内容通篇所述皆是朝政之事,却别有用心的留了一个藏头诗,从上到下第一个字连起来,便是八个字,“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落尾名讳,李西风。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反手就将折子朝身后一丢。
“拿去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