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王爷,你来晚了。”
夏泱泱看着门外的人,抿着嘴笑。
屋外月明星稀,月光照得地上雪亮。夏泱泱把容衍让进屋来,插了门拴,把月光关在外头。
“本王晚了一刻。”容衍轻描淡写,手执铁扇,背在身后。他依旧是一身白色的长袍,上边染了些月色。眉尾有些晶晶亮亮,不知道是沾了寒露,还是出了些汗。
夏泱泱媚眼如丝,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既然如此,那可否罚王爷一杯酒?”
她声音婉转低沉,然而“罚”字却加了重音,像是糖霜一样灌进容衍耳朵里。容衍偏着头,正色,颔首,朱唇轻启说了一个字儿:“可。”
他说这个字的时候,喉节微微震动,说罢,清了清嗓子。
夏泱泱盯着他的微微泛红的脖颈儿,舔了舔嘴唇。她瞥了一眼椅子,道:“王爷请落座。”
月白色的椅子面儿,那上头一抹红——是夏泱泱放上去的一束玫瑰,有刺儿。
容衍站在门口儿,略微踟蹰了一下。
这到底不是容衍自己的地方,来了两次,说不上熟。他也并非天纵奇才,眼不能视物,便能如入无人之地,还是练出来的罢了。
现在屋子中间儿摆了饭桌,布局跟从前不太一样。所以容衍有些迟疑,可他是一国的摄政王。迟疑起来,也是态度矜持自如,倒叫人觉得是旁人怠慢了他。
夏泱泱莲步小袜,款款走到容衍身前,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袖子:“王爷,奴家知道王爷是个讲究人儿。这椅子面儿奴家是新绷的,您放心坐便是了。”
她就往椅子边儿走了两步。
容衍听着她的脚步,闻着她身上浅浅的薄荷香,就辨出了该去的位置。
他有些赞赏地勾了勾嘴角,这份心思,不着痕迹,叫人如沐春风。容衍想,这位崔大姑当年跟着戏班子唱戏的时候,大略是位左右逢源的角儿。
夏泱泱的手放到椅子背上,把椅子稍稍拉出些许,彬彬有礼:“王爷,请。”
可容衍一坐下去,就知道这椅子上有玄机。
那支玫瑰夏泱泱精挑细选,杆儿嫩的不要,只要那老的,却还不能太老。太老了,杆儿就脆了。就要那花茎粗壮,刺儿有些微黄,但是却还饱含着汁水,杆儿是柔韧的,刺儿也不容易断开。
花儿却还是娇嫩的,花蕊上还沾着花露。被夏泱泱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椅子上。
容衍是个练武的男子,并非那等皮娇肉嫩的公子哥儿,但是这花刺儿穿过那密密织就的锦缎,在经纬中绝处逢生,觅出一条路来,让容衍坐得有些不太舒服。
夏泱泱却双手扶着椅子背,脸凑到容衍耳畔:“王爷,若是奴家哪里伺候不周,王爷尽可以责罚奴家。”
唱惯了小曲儿的嗓子,格外妖娆,好像语调里吟出一条秦淮河。
容衍的手笼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拍了拍。耳朵里发热,脸颊也微微发烫。
他坐下的时候,撩起了袍子,衬裤直接就坐到了那花枝上。刚才还不觉得如何,可身子微微一动,那花瓣儿碾碎——凉。
越是凉,越是衬得丹田滚烫,血液都涌了下去,容衍抿起嘴,深深吸了一口气。满鼻子便是鲜汤热菜,还有夏泱泱身上薄荷的香气;可是那桌子上,烛台里,香烛融了热蜡,那烛泪更加刺鼻,简直淹没了那股青草汁混的玫瑰香。
再怎么样,容衍是个寻常男人。这事儿,他自己倒是早就忘了。
这男女之间的事儿,最容易卸下防御,把软肋暴露出来。再怎么提防,大被一蒙,就是光溜溜的,你对着我,我对着你。
事成之后,再没力气折腾别的,皮肉贴着皮肉,睡上一觉。
不然自古以来,怎么会有什么“枕边风”,“美人计”……要不然为什么警醒世人,要“戒色”,“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色,不是女人;是人那杂七杂八的心思。说起来,更该戒色的倒是女人。多少男人,仗着这男女之间的事儿,给自己得了那许多冠冕堂皇的好处。
容衍心里清楚,所以这事儿对他来说,十分多余。
先是科举,再后来是官场,然后他盲了,可盲了官场还在。后来有些事情变了,他成了摄政王。
皇帝是年幼的,所以他要做那只手。容衍没什么好名声,但人多少还是顾忌名声。
说到底,百姓安居乐业,千百年后,或许能有人给他正个名。所以这私德,错不得。
可容老太爷找了个外室。
这外室是个戏子,下九流。
这也罢,接进府中,几年后,叫她病死罢。
……
夏泱泱把手搭在容衍的肩上,手指尖儿上,却稍微使了一点儿劲儿:“前两次奴家跟王爷对饮,知道王爷讲究。”
容衍点点头——她这确实是有心了。
夏泱泱把一只杯盏递到了容衍手上:“上次跟王爷对饮,奴家知道王爷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想来是心中有芥蒂,怕不干净——奴家这杯子,确实用过。”
她声音甜媚,却一字一顿,千回百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