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却听似是什么东西被烧毁一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继而衣襟内同心铃似回应主人期许般声响大作,花灼吓得近乎三魂丢了七魄,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傻傻愣愣被抱入一冰冷怀抱当中,熟悉的苦涩药香沁满鼻腔。
花灼满脸是泪,愣怔怔一擡头,梁善渊竟是一手撑着伞,一手拢着她在怀里,微皱眉心望向花灼身后,道了声,“跑了。”
“跑、跑了?”
花灼大着胆子猛地回过头一看,只见方才还坐着个白衣女子的井边现下空无一物,只余井边缠绕的头发丝,与地上似是爬行而过的痕迹,竟是爬回了井里。
井鬼吗?
花灼泪眼朦胧,觉抱着自己梁善渊要起身,忙“哎”了声,下意识抱住梁善渊的脖子,双手双脚都软的厉害,“你做什么去呀?”
也是怪。
此女明明为他解药,他却莫名不喜此女几次三番主动碰触,又抱又缠。
“危难消解,自是离公主远一些。”
花灼难免心中怨愤,一双杏子眼里含着方才吓出的泪,一早上精心梳好的飞仙髻都乱了,身上也不知撞到哪里,疼得厉害,看着梁善渊这张冷漠的脸,泪流的更凶了。
“你这当鬼的半分没有心的!我特意来找你你还这样对我!要不是那女鬼穿着跟你一样的白衣裳在井边特别特别伤心的哭!我又怎么会中了那鬼的奸计”
梁善渊看着她,“特别伤心的哭?”
此话一落,花灼泪眼瞪得如两片飞刀,双手还缠抱着他脖子,瞪着他不住掉泪。
梁善渊反应稍倾,却是明白了。
此女对他有愧,恐怕是特意过来寻他,谁知却碰上白衣女鬼坐在井边,且女鬼哭的凄惨可怜,竟误以为是他在对井伤心流泪,一时才中了那女鬼的道。
梁善渊难得沉默。
他虽有意在此女心中营造自己纯善无害。
想来却从未营造过如此顾影自怜,哭哭啼啼的模样。
见花灼一双杏眼刚掉下泪,又迅速盈上一眶水意的模样,梁善渊轻叹口气,顺着她将人抱在怀里起身。
一手拿伞,一手抱人,将人抱进对面荒废花厅。
花灼也是这时才发觉此地偏僻。
“怎、怎么回事啊?我过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
印象里她自正堂一直往后寻茶室,本该很近,但走了好远的路,一直没望见茶室的踪影,穿过一座月亮门后便撞上了那口石井。
这废弃花厅里满是脏旧花瓶堆积在角落,高的花瓶比人都要高,低矮的花瓶堆积在一块儿,似阴黑角落里的老鼠‘瞅’着外来人,做工精致无比。
花厅内阴暗不见光,现下天阴有雨,厅内更显阴气湿重,花灼光是在这里待着都觉得害怕,被梁善渊抱上厅内唯一可坐的木桌,见这无心鬼又要走,忙抱住梁善渊腰身死死不让她离了自己。
梁善渊指尖微顿,刚要拒了她的拥抱,却觉出少女环抱着他的手泛着细密冷颤。
是方才吓破了胆了。
他目光微垂。
“怕了?”
“我能不怕吗!”花灼猛地擡起头来。
“那井鬼是鬼,”梁善渊与其四目相对,“我也是,公主怕什么呢?”
“那能一样吗!你又不会害我!”
她这话竟是不含思考,话音一落,像是怕他忽然离去,双手紧抱着他腰身,温暖的脸侧贴上他腹部。
门外雨声淅沥,寒雨冰冷,他手中一把闭合油纸伞滴落满地的雨水,梁善渊垂眸望着少女柔软雪白的后颈上勾着的墨绿小绳,凝结片晌,方才移开目光。
“我没有眼泪,”他声音很轻,花灼不禁一顿,“多是怨鬼会用流泪哭泣的法子,惹活人同情捉路过之人做替身,你方才遇到的鬼便是如此,死在井里不知多少年的井鬼,恐怕是察觉到你只剩一月可活,今日才会蠢蠢欲动。”
花灼擡起头来。
她停了泪,满脸狼狈,“原来如此......阿善,你没有眼泪,又是什么意思?”
梁善渊拍了拍她的手,见她还是没松开,眸光淡道,“天生无泪,公主先放开我吧。”
花灼没愿意,生怕他跑了似的抱着他没松手,梁善渊不由轻叹出口气,“善渊不走,只是公主如今的模样需得收拾一下吧。”
花灼一愣,才反应过来,忙一手揽住自己的侧脸,“我如今这样狼狈?”
这可不行,被顺安王府的人瞧见,多是麻烦,恐怕还会将如今自己也受了那妖道言咒的事情揭露了去,花灼到底是天潢贵胄,牵一发动全身,此时最好就是暂且瞒下,回去后再从长计议。
当下,也冷静下来,松开了梁善渊,刚垂下脑袋准备自己梳理一下头发擦擦脸的,便见眼前白影掠过,是梁善渊往外去。
“你做什么去啊!”
这里吓人得很,花灼害怕。
却见梁善渊戴着白玉镯的手里拿着个碗状的花瓶,她眉眼姝艳,对花灼再无从前的亲切,反倒若对待陌生人,“取些雨水给公主擦脸。”
花灼欲言又止,却又不知说什么,低着脑袋没吭声,擡手将发间朱钗一个个取下来。
明明一开始是这黑心鬼倒贴,如今满脑子过意不去的却是花灼自己。
怪讨厌的。
垂着头坐在桌子上卸下最后一根朱钗时,梁善渊端着那洗的干干净净,盛着一碗雨水的墨蓝色花瓶进来,花灼擡眼,梁善渊身上沾染些微雨水,花厅内阴暗,映衬其皮肤白到近乎有些发蓝。
都说男生女相,女生男相,介于两性之间才是真正的美,梁善渊便是如此,这般长相,男女皆喜。
“公主可有手帕?”
以前是一口一句灼儿,如今是一口一句公主。
花灼闷闷不乐随手摸摸,找到一条下意识递过去,梁善渊接过时,手帕下头的那朵小杏花在花灼眼中一晃而过,花灼忙“哎”了声,又把手帕抢回手里。
这可是当初梁南音第一次送她的礼物。
梁善渊自也望到那手帕下头的刺绣了。
他浑然不知的模样,却是扯住花灼拿着的手帕另一角,“怎么了?”
“这手帕不行,”花灼攥着,望向梁善渊,记得这鬼平日里带东西很齐全的,“你没带手帕吗?”
“没带,能用不就好?用完后洗洗便是。”
“不好不好,你摸摸你身上,真没别的能擦得了?”
她很喜欢梁南音,这手帕花灼宝贝着呢。
梁善渊寻遍全身上下,“没有了,只公主这一条帕子,给我吧,再晚回去恐会生出麻烦。”
花灼将手里的帕子展开了,望着下头绣着的小杏花,只狠心道脏了再洗便是,才千不舍万不愿的将帕子递过去。
帕子拿到手里。
梁善渊垂眸将帕子泡进盛着雨水的花瓶里,看着上头绣的杏花图样,将帕子紧紧攥出滴答湿水。
一块破帕子罢了。
他虽厌恶尖物,却也能缝的出,而且只是一扫便知,这杏花缝的粗陋,若他缝,定能缝的更好。
帕子被他捏着,沾上少女染着脏污的脸,花灼闭着眼,只觉脸上轻轻痒痒,擦蹭几下,却是忍不住睁开一只眼,盯着眼前的梁善渊。
本以为自己瞅着她,梁善渊会和她搭句话。
但没有。
花厅内静默,只余雨声,花灼见她不说话,兀自不快,擦完脸自己费力的给自己束发,却听梁善渊温声道了句,“你等等。”
花灼手里拿着金钗,明知故问,“你帮我?”
二人四目相对。
梁善渊淡淡移开目光,似是轻嘲,“我不是一直在帮你?”
总是这样不上不下的,牵着花灼的心。
“哎呀!咱俩就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