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倦
秋风渐起,将雕刻精美的窗棂拍得沙沙作响,也将案几上随意摆放的书卷吹得翻页。
青竹阁中寒冽的青竹香更是浓郁,甚至遮掩了秋意。
悬在半空中的,不仅仅是萧九衿尚未触及到裴祈暮的手,以及还有因着裴祈暮话语而悬着的心。
萧九衿贝齿轻咬唇瓣,红润的唇顿时泛白。
“我对郡主早就生倦!”
耳畔再次传来裴祈暮的话语,不知觉,两行清泪悄然划过面容。
头上的木簪被秋风吹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萧九衿只觉得一颗心也似被人碰撞了一番。
她想要麻痹自己,劝说自己他并不是这个意思。然而一双冰凉的大手将她悬在半空中的手狠狠拍了下来。
滚烫的泪滴落在温热的手中,却怎么也捂不热男子冰凉的手带来的寒意,以及他宛若冰霜的话语。
视线逐渐被泪花所朦胧,然看着近在咫尺,宛若谪仙的面容,萧九衿却能看到他唇角扬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郡主可曾听闻,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他扬起下巴,眸中丝毫没有暖意。
“曾经郡主是祈暮的心尖人,这并不假。只是,祈暮怎么也没有想到,郡主竟然这般容易得到手!”
话音刚落,他又将案几上烧得只剩下半截的红绳放在手中。
鲜艳的红绳虽然不怎么值钱,可却是萧九衿去月老庙求来的。为的便是与她心爱的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今的红绳上面被火烧得焦黑,与她交到他手上时的崭新红绳截然不同。
萧九衿用手帕擦去眼角的泪花,然而看到这条红绳,刚擦去泪珠的眸中又不争气地流出泪珠。
裴祈暮见状,发出一声极轻的笑。不知是可怜她,亦或者是不待见她。
烛台上烛火正烧得旺盛,裴祈暮毫不留恋,随手将那烧得只剩下半截的红绳丢进烛台上。
红绳易逝,不过顷刻便被贪婪的火光全然吞噬,火越发旺盛。
“我如今对郡主的情谊,便如同这条红绳。红绳燃尽,便……”
裴祈暮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听到烛台倒在案几的声音。
灯油滴落在木色的案几上,顿时便凝结一块。空气中甚至还弥漫着火焰烧灼皮肤的味道。
随后,便听到在一旁看着的婉娘发出尖叫:“天啊!这火这般大,你竟然还用手取那小半条红绳?”
烛蜡落在萧九衿白皙的手上,顿时灼伤了她的肌肤,娇小的手上霎时伤痕累累。
上面红肿不已,以及被火光灼伤的黑痕。然而她却是感受不到疼痛一番,亲手将倒在案几上的烛台里面燃烧着的红绳取了出来。
婉娘看着害怕,连忙捂住了嘴巴。
她不明白,那一小条红绳都快被烧尽了,取来又有什么用处?
红绳已然被烛火烧得全身发黑,如若不说它先前是一条红绳的话,根本无人知晓。
红绳滚烫,萧九衿却如同珍宝一般将其握在手心中,手心顿时起了几个大泡。
她握着红绳,脸色发白道:“如今红绳尚未燃尽,那可否说明祈暮与我还有缘分?”
或许是读心术的作用,又或者是相处许久的默契。萧九衿知晓,裴祈暮尚未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
哪怕她的心已然千疮百孔,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却想着能否让他回心转意。
可哪怕她在心中同苍天祈求了无数回,到底是换不回来曾经对自己含情脉脉的少年。
裴祈暮坐在案几前,秋风涌进,将他身上的衣袍吹得猎猎,然后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在萧九衿面前停留目光。
“郡主当真是天真!往事不可追忆,难不成郡主还妄想上演苦肉计让祈暮回心转意?”裴祈暮转过头,看向萧九衿生了几个大泡的手心。
皮肉烧焦的味道在他面前,他厌恶地蹙起了眉头。
“从前同郡主说的誓言,不过是哄骗罢了。我倒不知,郡主竟然这般天真?”
他将目光收回,又随意执了面前的书,翻动起来,漫不经心道:“还是郡主认为,我当真会娶郡主?”
婉娘从未见过,有女子竟然这般傻。怕裴祈暮说一些更加难听的话,婉娘不忍心在萧九衿耳边悄声说道:“表兄心意已决,郡主不若先回去?也算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他们要如何好聚好散?一阵寒意从脚底生出,蔓延至全身上下。她当初如此谨慎,甚至说出了此生惟愿孑然一生这番话。
直至遇见裴祈暮,将她那颗因江清离而伤痕累累的心给治愈。她才相信,这个男子,是她的意中人。
尽管他表现得如此绝情,可萧九衿依旧觉得,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婉娘的好意,萧九衿心领了。她依旧睁着一双红肿的星眸,目光在裴祈暮身上游离。
“啪嗒”一声,只见裴祈暮将书卷合上,随后站了起身,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向萧九衿。
男子高大的身影,将透进窗牖洒在萧九衿身上的光全然遮掩,只留下一道晦暗的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