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076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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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太傅府上,谢谦见其府上下人忙碌,问道:“老师府上为何很忙?”
为谢谦引路的仆人低头为他解释道:“昨日大雨,太傅在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随后传了大夫,吩咐休养一段时日。”
谢谦问:“可有哪里摔伤的?”
见太子主动关心太傅,仆人不免多嘴了些:“是腿,说是需得卧床,悉心调养。”
谢谦穿过庭廊的脚步一顿,腿?他看向仆人:“可有说几日能好?”
这个问题仆人吞吐了起来,今早瞧着太傅大人的双腿,恐需一些时日了:“大......大夫不曾说个具体的时日,只说如今太傅年事已高,身子愈合得慢,还需悉养一段时间再判断。”
昨日会诊的大夫虽说得委婉,可字里意思却明显。
谢谦望了望微敞的房门,神色莫测,推开房门。
待至床旁,顾原见来人,想起身,却被谢谦按住:“老师身体不舒服,不必起身。”
顾原看向少年面孔,只得点点头,不再挣扎起来。他靠在榻头,自己的这幅身子骨确实在此刻也起不了身。
谢谦关心道:“老师,您这是怎么了?前几日还好好的。”
顾原闻及谢谦的关心,摆手道:“无碍,雨天路滑,休养段时日便好。”
好似因卧榻缘故,那张向来严谨认真的脸上,此刻透着几分憔悴,身子也变得虚弱起来。
谢谦看向老师,随后眼神有些怔愣,盯着被褥遮盖下那双不能动弹的双腿,喃喃问:“老师,您昨日为何出门?去了哪里?”
面对谢谦接连的问题,顾原道:“太子殿下不必操心老夫的腿,只是这些天,应无法再教习殿下了,殿下也不要忘记每日温习。”
“老师,我在问您为何要去宗正寺?”谢谦打断顾原的话,又问了一遍,面上依旧是来时的温和,却是透着几分强势。
顾原擡头,对上谢谦的眸子,那眸中点点笑意都是谢谦最后的耐心。
顾原了解眼前这位少年太子,知晓他看似温和的外表下,是阴晴不定的性子。
尽管听过不少少年顽劣的事迹,可因从未曾在他面前出现过,故而,对于少年的所作所为,顾原都可包容。
眼下带有强制性的质问,让顾原眼里只纵逝而过的波动,回归平静:“盛安王。”
果然,是为了商侑安!
“老师冒着父皇发怒的风险也要为他求情,又因他,让自己这样狼狈。老师,我才是您的学生啊。”谢谦面露不解,不禁弯腰看向床上一身清廉正气的老师。
在谢谦心里,最敬重的就是教习自己多年的太傅。这些年,不论是在父皇的殿前,还是母后的询问下,皆因顾原的那句“璞玉堪雕、蒙以养正”,而让谢谦走至今日。
是以使他们让他走至今时。
所以,谢谦是感谢顾原的,可是从何时起?老师不再教导他一人了?太傅不再是他一人的太傅了。
“殿下。”顾原咳嗽着身子,语气有些语重心长:“殿下应当明辨是非,志存高远,不可心浮气躁。你们皆为手足,怎可视为寇仇相对?”
谢谦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他瞳孔漆黑,不悦情绪浮上眉间:“老师,他如何使得你如此偏心?”
若不是他非要去宗正寺,何以会坏了双腿?谢谦万分不解,可这份偏执问题得到是顾原的一阵叹息,紧接着便是无尽的无言。
顾原知晓,他的话,少年是听不进去了。
谢谦没听到回答,不甘心地擡头看向老师,眼里早已没了所谓的敬重。
在看到多年教导的恩师眼里尽是失望时,少年霎怔之后,浓烈的不甘心与妒忌,如大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是他承诺了老师什么吗?我也可以的,老师!我有的他没有,他有的......我可以学!可他有什么?他有什么是我没有的?嗯?老师您能告诉我吗?”
谢谦几乎疯狂地贴在顾原的脸上,逼迫地问他,双目赤红,撑着被褥,将身子前倾,将昔日恩师之情抛之脑后。
那份变异的执着让顾原沉沉闭眼,好似大局已定,再无他挽澜之余地。他道出心中所想,也给谢谦做了最后一份解释:
“穷困且益坚,仍不坠青云之志。”
谢谦怔愣半秒,看着顾原平直荡然的视线,双手紧捏,扭头冲去茶桌处,将桌上的茶具、瓷器扫于一旦,狂怒地踹翻了凳子,齿间咬得咔咔作响:
“好一个青云之志!”
门外的仆人闻及声响,纷纷不敢进去。
床上之人只手掩咳起来,两鬓夹杂着银丝,沧桑面颜上只剩无尽惋惜。
谢谦砸完东西,突然收起暴躁的情绪,直立而站,淡漠地看着床榻上之人,不发一言,负手离去。
对于那抹失望,不再挽留。
大步出门的谢谦,冷着一张脸,一个个的都站在商侑安那边!
很好。
谢谦挥手,招来心腹,贴耳密语,脸上透着冷血,他手轻挥,侍卫顿时散去。
在那条瓦舍之中,一队侍卫翻于狭小的房间,最后在一无所获时,将那床矮塌砸得稀烂,一把火点了这所破堪的小屋,随后无情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