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万寿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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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去了南熏门上接受万民朝贺,声浪如潮。百姓跪拜的不仅是天家威仪,更是这一日朝廷所颁布的减免赋税、大赦天下等诸多政令。整齐划一的金吾卫披金甲,在旁引驾骑、列旗帜。
从上往下俯瞰,不仅平民百姓得以在这日被允许穿上颜色鲜艳的衣衫。连坊市街道都以彩帛装饰,中间有各种杂耍、戏曲、舞龙舞狮之类的百戏,其中吞刀吐火是最受欢迎的幻术,周遭人群不时迸发出一阵响亮喝彩。
皇帝的视线落在民间那座最高的阙楼上,外围横梁黝黑,却因着一排精巧的花灯被复上一层亮色。耳畔排山倒海似的叩伏与贺词被风声盖下,他想起多年前在阙楼头一回见她。
也是万寿节。
那日他从南熏门下来后突发奇想换了常服,悠悠闲闲带着暗卫去了容成坊,忘了听谁提过,那处的兰生酒比宫里的还香上三分。
到了地方店家回话酒已卖完,他顿觉无趣,遂登上一旁高耸的楼阁。
时至今日,皇帝还记得林致那夜穿着绣着山栀子的月华裙,乌发垂至腰际,眉眼娇俏,步步生莲。不似冷清的嫦娥,倒更像灵动活泼的玉兔。
他立在暗处角落,只露出鹿皮皂靴微微上翘的鞋尖;她倚在雕木围栏,不经意回眸。
万寿节普天同庆,亭台楼阁亮如白昼,只那处角落乌漆嘛黑,隐约有人影晃动。她还当是哪家的小姐或公子夜里出门忘了带灯盏。
林致随手送了他一盏提灯,上面画着玉兔捣药。
不久便是婚期,林致眼角也带了抹亮色,灼灼动人。皇帝记得很清,她眉心点了那时京中时兴的花钿。
她今日是因着自己生辰的盛景儿才出来的吗?这个猜想让皇帝陛下心底暗喜。
皇帝的后宫佳丽不多,他对那些女子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总之兴致平平。今夜前,他总觉无论皇后妃嫔,抑或昭仪才人,都无甚分别。他常以位份品阶称她们,只因记不住名姓。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他此时的眸中、余光只剩了那陌生女子,可他又感觉对她十分熟悉,只是许久未见罢了。一股强烈的情绪登时冲荡心间,像是被攥起,汹涌着兴奋与憧憬。以及隐秘的占有欲。
他蓦地感慨上天垂怜,为这最好的生辰礼。
直到另一个男子拿着热腾腾的条头糕上来,她自然而然靠在那人臂弯。皇帝发现她笑起来更加灼人了……
不是对着他。
他在高高的阙楼手可摘星辰,却够不到眼前的女子。
是夫婿吗?
死了就不是了。
“陛下。”皇后见身侧的人兀自出神,开口轻唤他。
“怎么了?”
皇后神色复杂,“臣妾见林嫔应当是有孕在身,如今是……几个月了?皇嗣之事贵重,臣妾也好在吃喝用度上多关照些。”
她心中忐忑,并未直接说出所想。今晚看到林嫔,她才惊觉林嫔这胎居然是在冷宫时怀上的,不安与怀疑连绵而来。
“此事不必皇后分心,朕自有安排。”皇帝似是不想多说,“时辰到了,皇后随朕回宫罢。”
宫人在前撑起华盖,帝后共同下了南熏门,朝步撵行去。
皇后刻意放慢脚步,勉强一笑,再次提起林嫔:“林嫔她身处后宫,陛下朝堂事务繁杂,想来也难以时时顾及,臣妾愿为陛下分忧。”
分忧?她只想问问皇帝那阿烺被不上不下晾在那儿多年,到底算什么?
“朕立你为后,执掌中宫多年,皇后可知为何?”皇帝沉了声音,面色稍显不虞。
“……臣妾愚钝。”
“不偏不倚,安常受分,无妄念不多言。皇后可记住了?”皇帝此时不像夫君,更像人君,冷冷地自高而下看她。
皇后身侧的大宫女脸色一白,陛下与娘娘不至于感情甚笃,平日里也是相敬如宾,怎么突然说这等重话?
皇后清楚,皇帝是在警示她别动其他心思,以及管好后宫其余妃嫔,莫伤了林致和她腹中孩儿。
臣妾臣妾,无论如何,“臣”都在“妾”之前。
“谢陛下提点,臣妾……记住了。”身着鸾凤华服的皇后娘娘弯下腰垂头,恭送皇帝,音色恢复镇定。
“皇后辛苦。”皇帝坐上御撵,手掌展了下锦缎袍子,“摆驾含章殿。”
林致今日并没有穿他一早送去的山栀子湘裙,他原本有些不满,却在夜宴看到缥碧色琵琶襟上裳的林致时,又觉得她穿这个颜色也好看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