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三鲜锅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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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交着手垂下眉目,恍惚间有种做了错事被发现的胆怯。
可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做了次独自吟咏的文人,瘦竹风骨一闪而过。待天色亮起又会被打回原形,继续埋头做着那个奴颜婢膝的小公公,无人多看一眼。
“奴才……出身不好。因家眷获罪充入宫中为奴,已有两三个年头了。原在内务局做杂事,走了大运才被挑过来侍奉郡主。”他讷讷道,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素馨心中一惊,随即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之前还以为刘公公是贫苦人家的后辈,无奈被送入宫做内侍。未曾想竟是罪臣家眷!再看刘公公的眼神不由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同情。
怪不得他平日说话也斯文,就连在私下里也不似有些内侍一般粗浅无文。唉,终究是可惜了。
闻昭穗愣了片刻,随即回过神,上半身前倾朝他安抚地笑笑,由衷佩服道:“没想到咱们刘公公是这么厉害的人呐,对了,能说点简单通俗些的文论吗?你晓得我学问不精。”
刘公公诧异擡首,他并未隐瞒自己的身世,也做好了被轻视甚至疏远的准备。要知道成为一个内侍对于罪臣家眷来说,是种极为残忍、羞辱的惩戒,不仅是一遍遍地告诉他自己——终身为奴。也会令被服侍的主子感觉掉了身价。
往事如走马灯般涌来,其实也不过十几年而已。他也曾在钟鸣鼎食之家过活,每日出入学宫,有三五同窗好友。忙碌时秉烛夜读,阿娘派人送来一盅汤羹;闲时走街串巷,听得小贩叫卖,买上几张刚出炉的新鲜炊饼,白芝麻掉在手背……
“好。”刘公公面色恢复温和,缓声继续:“夫一朝之冗官冗费……”
闻昭穗写完已过亥时,外头不时传来几声乌啼。
“辛苦你了,刘公公日后就来这里用早膳吧。我听闻宫墙外围的大饭堂早膳净是些窝头和清粥,吃着难免无味。”闻昭穗在回寝殿前对刘公公道。
在皇宫,只有主子的贴身婢女和值班太监夜晚才能宿在殿内耳房,其他人都要在宫门落锁前回到皇城外围的集体居所,第二日早晨再入宫当值、服侍主子。
“这可使不得,会坏了您的规矩。”刘公公赶忙推拒,黑色的内侍头冠再次垂下。
他觉得自己不配。
两三年的奴才生涯早已磋磨掉了年少的锐气,将人捏造得圆滑而讨巧。
“肉馅还是素馅的锅贴?我得提前跟厨娘说。”闻昭穗恍若未闻,倚在门框笑眯眯道,眼睛弯弯。
做早膳她可起不来。
刘公公踌躇,显得有些无措。
“快说啊,我都困了。”她适时打了个哈欠,催促道。
素馨也站在一旁,望着他的眼神和善,并未有责备之意。
“……素、素馅的吧。”他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翌日,刘公公如约提早到来,等待他的是一盘刚做好的三鲜锅贴与莲子粥。
长方形的锅贴撒了葱花和黑芝麻,两端开口,显出色彩丰富的馅料。底部均匀煎过,边角泛着更深的焦黄。油香随着热气扑鼻,刘公公小心夹起一个锅贴,悬在莲子粥上,一小段粉条掉在粥面。
皮薄馅多的锅贴入口,清新的胡萝卜与包菜被切成丝,木耳带着点脆生韧劲。鸡蛋被炒得很香,和零落其中的虾皮比还是差了一截,鲜香可感。粉条软而弹,十分入味,滑入口齿间。
锅贴底部油油脆脆,酥香柔韧,内侧浸了三鲜时蔬的汁子,油香混杂鲜香爽脆,全然不输肉馅。
他想起多年前在府邸的日子,他因上学要晨起,时常和兄长一同用早膳。兄长身着朝服,坐马车上朝时总会顺路将他送去国子监。同窗也很是羡慕自己有这样一位年少有为的长兄。
刘子涯那时最大的抱负就是成为和兄长一样的人,左佩刀右佩容臭,光明磊落、大刀金马。直到兄长……最后身死诏狱。
他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抿了口微苦的莲子粥。
清居殿的早膳确然比大饭堂好吃了不知多少倍。
弘文馆。
闻昭穗交完了阎先生课业,趴在书案松了口气。
“那不是郡主写的。”池弋珂散漫地把玩着麒麟镇纸,用的是肯定句。从闻昭穗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微动的喉结与流畅分明的下颌。
“就是我一个字一个字写的!”闻昭穗笑吟吟使用着文字游戏,毫无作假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