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随君入帝乡(1 / 2)

第106章随君入帝乡

萧瑜与与银筑在牙帐中阔谈许久,简单探讨了今后斡卓国何去何从,又要如何应对来自中原萧竞权与碓拓的压力。

得知银筑有自己一番周密考量后,萧瑜让他放心去做便是,先行辞别离开。

毕竟,他此次前来斡卓国城之中是为了医治老斡卓王,如今城中政权更叠,想来散居在外的班兹遗民们尚还不知道城中发生之事和银筑的消息,既然银筑有自己的大业,也是时候让班兹遗民们知道当年的真相,不要让他们再对梅妃误解怨恨。

银筑送萧瑜至牙帐前,叮嘱道:“萧瑜,你先回去与他们居住几日,我还需扫平这附近的动乱,安稳国城,再过一些时日,我会亲自面见那莫与那鲁亲王,告知他们所有的真相,迎他们回到国城居住。”

萧瑜微微颔首道:“一言为定,你也要多多保重——你的手下还要再排查一番,你的敌人渗透他们一次,便难保不会有第二次,万事小心为上。”

“去吧,我相信你的心愿一定会实现的。”

牙帐之外的空地前,冬儿正等着萧瑜,为两匹马儿喂些草料。

自站在那里起,她不知道等萧瑜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听到两人的谈话,只是毫无怨言,拿着一根草杆一边哼着歌一边抚摸马鬃。

她就静静站在那里落了满肩的银霜。

“冬儿?”

萧瑜望着她轻唤了冬儿一声,她立即从周遭嘈杂的人流与车马声中分辨出萧瑜的声音,随后笑着向萧瑜跑来,他的视线也一直追着冬儿,直到她张着粉唇,微微轻喘着站在自己面前。

“殿下,你们已经说完要说的话了吗?我们要去哪里呀?”

萧瑜将冬儿一缕垂落在耳畔的散发挽起,将其藏回发髻中,又将她揽在怀里。

“嗯,已经说完了,冬儿怎么在这里等着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这里入夜后便很寒冷,你当心冻坏了身子,我总是担心你的身体养不好,以后落下病根。”

冬儿握住他的手甜甜笑道:“不会的呀,殿下你看,冬儿的手一点都不凉,今早出门前我穿了很多衣裳呢。”

她的手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温热的,即便是他身上的冰刺也能焐得化。

萧瑜笑了笑,面上略带惭色。

“对不起,总说要让你陪在我身边,可是又有许多事要瞒着你,不能和你现在就说明,也不敢说是为了你着想……”

他好像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抱着冬儿低声呢喃。

冬儿永远都会等着他,可是他似乎却不能像冬儿那样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爱着她,他还隐瞒了许多秘密,这样一点也不好。

“没关系的,冬儿知道有一日殿下一定会告诉冬儿的,这样的事冬儿也不是很好奇,殿下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她还是那样明媚地笑着,望着萧瑜,好像她永远都没有烦恼。

“嗯,冬儿肚子饿了吧,我们去好好饱餐一顿,明早我们就回去,为外公治病,告诉他们银筑将军的消息,让他们也高兴些。从今以后,至少他们不用再躲避玛哈人的追杀了。”

“那太好了,所以他们能回家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呢?”

“很快,很快就能回去了。”

两人牵着马儿来到一家小馆,一人要了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还有一份烙馍,一份羊奶做的糕点,便回到客店休息,天才蒙亮便出发前往班兹遗民的营地。

本是心怀喜悦一路策马回到那处原野山林交汇之地,路上萧瑜还为遗民们带回一只走失的母羊,可是将要行至营地之时,萧瑜便觉得周遭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两人将出谷口,便被四面涌来的班兹遗民围在中间。

萧瑜让冬儿到了自己的马上,将她护在怀里,冷冷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那鲁从人群中驱马行至萧瑜面前,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迟迟问道:“你……我要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是我的姐姐萨妲那兰的儿子,这件事是真的吗?”

他身后的纳度和纳珠焦急望向二人,却又什么话也说不出,其余人皆是怒目而视。

冬儿方才被突然围上来的众人吓到,何况面对这莫名其妙的敌意,萧瑜也很难有什么太好的脸色,眉峰一扬,便道:“如假包换,怎么,你们如今不欢迎我了吗?”

他信手掣住马绳,胯下战马长嘶一声,便欲作势冲向那鲁,只是萧瑜依旧气定神闲看向众人,睥睨一切。

“我说过,我来此只是为了我的母亲,这次回来寻找你们,一来是为了承诺,我要医治好外公的病,二来是告诉你们,如今的斡卓王城易主,斡卓王与三位王子都死了,如今斡卓的王是宛娅公主,实际掌控王城之人是银筑将军,不过他现在暂时唤作默乌。”

看众人没有多少惊讶之色,想来他们也已经得到了消息,萧瑜继续说道:“好,若是没有事,还请你们让开,你们可以不欢迎我,我也不会对你们有太多感情,我只是担心我的母亲,不想她的父亲就这样死在这片荒野之地里面,待我医治好外公,我一刻也不想多留!”

那鲁神色震动,刚想开口,身边的侍卫便在他耳边低语,随后那人问道:“你说你是那兰公主的儿子,且不论她让你来干什么,可是我昨日离开营地找汉人打探你的消息,我们得知的事情是,那兰公主今年被皇帝赐死了,她的儿子也在多年前就夭折了,你到底是谁?”

萧瑜大约明白了今日这场闹剧是如何而来,想来是族中有人仍对母亲偏见深重,故而调查了自己的身份,而那鲁并未将有关自己的事告知所有人。

他的目光钉在那鲁身上,用眼神逼那鲁开口,在萧瑜看来,那鲁既然不认为当年之事是母亲一人的过错,便应当将道理和真相与族人好好说明,不应当任由众人在母亲身上泄愤。

“不是这样的,你们有所不知,那兰公主她没有死,她如今还活在世上,中原狗皇帝的大臣一直对她不满,认为她是异族人,认为她的儿子血脉不正,因此她的儿子九皇子与她一起谋反被发现后,大臣们希望她被处死,那个狗皇帝就给她换了一个身份,她还是活在世上的。”

那鲁向众人解释道,可是显然这样的话语太过单薄无力。

萧瑜听到人群中有人骂道母亲梅妃茍且偷生,说她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嫁给汉人皇帝,丢了班兹的脸面。

冬儿听不懂斡卓的语言,可是她知道萧瑜如今的心情不快。

那鲁让众人安静,随后问道:“我现在也的确怀疑你的身份——”

“怀疑什么?怀疑母亲的信物有假吗?”

萧瑜斩钉截铁打断那鲁,浑身的戾气让人心惊,那些嘈杂的议论声再也听不见了。

“可是,可是我听说,那兰的儿子他,他似乎受了很重的刑罚,变成了,变成了汉人中的阉人?你……你怎么能骑马来到这里,又怎么可能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呢?”

那鲁问这话是用的汉人语言,身边有人将他的话翻译成斡卓语,在人群中传开了,人群中便传开了一阵讥讽的笑声,因为斡卓人非常鄙视汉人创造阉人的行为,认为阉人还不如他们蓄养的奴隶。

刺耳的笑声不仅仅是传到了萧瑜的耳中,更是传到了冬儿的耳中,她听不懂这些人都在说什么,可是她知道方才那鲁提起了萧瑜受过宫刑的事,他们一定是故意取笑萧瑜的,她多希望自己也会武功,也会使刀弄棍,能把这群人好好教训一番。

若是从前的萧瑜,听到这样的话,才不管他们是不是亲人族人,早就把这群人都杀得血肉不分,要将他们的心肝都剔出来才算解恨,可是如今的他却不恼,反而因此朗声笑了起来。

他莞尔道:“既然是听说,又如何证明这样的话是真是假呢,你们有句俗语,不就是说善猎的鹰隼相信自己的眼睛吗?你们看到我是什么样,我便是什么样,信与不信,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一转话锋,语气虽还是不轻不重,面上带笑,却平添了几分杀意:“不论这是不是真相,不论你们瞧不起我,还是敌视我,我都要告诉你们一件事,这是我最后一次说了。”

“我只在乎母亲一个人,我敢违逆人伦杀自己的父亲,也敢于乱世谋朝篡位自立帝王!我杀过的人远比你们这一辈子见过的多!我来此只是为了寻找银筑将军,为我今后入京夺位做准备,你们根本一点也不重要,因为我要当的是中原的皇帝,今后开疆拓土,天高地广,需要的也不只是这一片无用的小小荒原。”

萧瑜面对那鲁用汉人的语言说道:“您是要让外公死,还是让外公活?”

随后用斡卓的语言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马儿一阵长嘶,竟让围堵二人的群马惊惶不定。

斡卓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帝王,恩威并济,雷霆手段,当年的那兰公主训斥族中军士,不也正是这样的风姿吗?

萧瑜察觉到冬儿身子在发抖,将她更紧地揽在怀里,那鲁让众人散开,不要再为难萧瑜,可是冬儿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话,她现在只想带着萧瑜离开这里。

“你们都是一群自私的坏人!”

冬儿突然高声喊道,声音如风中草叶一般颤抖,可是却听得出十足的怒意。

萧瑜刚要问冬儿怎么了,冬儿便手指着那鲁骂道:“就是你,你就是一个坏人,你们根本就不值得殿下前来寻找你们,也不值得让梅妃娘娘感到愧疚。”

她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也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萧瑜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还不知道冬儿为什么忽然这样愤怒。

她从萧瑜手中拿过马绳,抹了一把眼泪,吹哨让自己的马儿跟上,便策马带着萧瑜离开,还来不及让愣在原地的萧瑜做出反应。

“冬儿,你这是——”

“殿下,你不是说会听冬儿的话吗?我从前没有让你做过什么不想做的事,但是你今日要听我的,听冬儿的话,我们走吧。”

萧瑜感觉到冬儿在哭,他也便不问缘由,便笑道:“好啊,我跟冬儿走,你说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你若是不想在这里,我们便不在这里了。”

“不是我不想在这里,他们对你不好,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他不知道是该问冬儿为什么生气哭泣,还是该为她擦眼泪,萧瑜自己的心中也乱如麻。

这些班兹人从来没有相信萧瑜,在冬儿眼里,他们只会嘲笑他揭开他的伤疤,那个那鲁在众人面前强逼萧瑜回答那样的问题,分明就是有意□□他。

这样的人怎么能算是亲人呢,他们都不懂得萧瑜受过怎样的苦楚,不知道他也是会受伤的,不懂得关心他,也不理解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对萧瑜好呢。

冬儿不能让他们再欺负萧瑜了,她方才没有保护好萧瑜,现在带着他离开还不迟。

她脑海中都是自己初见萧瑜时的情景,她都不知道萧瑜在遇见她之前受到了多少欺负,如今这群人还当着她的面欺负萧瑜,冬儿觉得自己的心真的在滴血,她骑着马,心中一阵又一阵绞痛,还好萧瑜及时扶住了她。

冬儿转过身抱着萧瑜大哭了起来,她这样伤心绝望地哭泣,也勾起了萧瑜许多不美好的回忆,他对待前世的冬儿是何等糟糕,她不能依靠自己,从没有在自己当面落泪哭泣,这一世的他为什么也总是让冬儿伤心落寞呢。

那鲁被冬儿骂过愣在原地,待冬儿和萧瑜骑马离开才想起来要带人去追,追上二人时,看到冬儿哭得那般伤心,心中便更是愧疚难当,看向萧瑜,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瑜如今一心心疼着冬儿,哪里还管得旁人,担心她迎风哭泣,到了夜里又不免头痛,便道:“你看他们来寻我们回去了,想来是知道方才做得不对,来向冬儿赔罪了,冬儿不哭了好不好?”

却不想,冬儿这次是真的动怒了,她看着那鲁等人追来,擦干眼泪便又打算带着萧瑜离开,那鲁即便再是嘴巴笨,也不敢不说话了,忙向冬儿赔礼道:“小妹妹,是我方才做错了,我们都是粗野人,不如你们细心,不该说那样的话,你要怪就怪我吧。”

他亲自下了马走到冬儿和萧瑜马前,单膝跪在地上,两手手心向上托住马首,这已经斡卓勇士之间是最高的礼节了。

萧瑜下马扶起那鲁,低声告诉他自己会哄好冬儿,让他退开些,冬儿这才愿意将头转过来。

他再次上马,带着冬儿走出一段距离,柔声问道:“冬儿,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你不想在这里了?”

“他们都欺负殿下!凭什么呢?凭什么你就要被人欺负!”

萧瑜心中一紧,附身继续为冬儿擦着眼泪,她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抽噎着在萧瑜怀中发抖,想为冬儿擦干眼泪,又担心泪痕风干弄伤了她的面颊,让他好生心疼。

“可是他们没有欺负到我啊,你看,方才我也好好骂了他们,我把他们都唬住了,这世上我只心甘情愿让你一个人欺负,旁人惹了我,我都是要打杀回去的,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没什么的,我不在意,冬儿也不在意对不对?”

冬儿点点头,可又飞快摇头,她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是如今她心中想的却和自己要做的不一样,她只是不想看着萧瑜受委屈。

她抱着萧瑜只觉得头脑一阵阵晕眩,心口痛如刀绞。

“你看,他们如今都来向你赔罪了,说明他们也知道错了,等我把外公医治好,我们就离开,连斡卓也不停留,一路回京城去,这样好不好?”

“殿下是想要治好老斡卓王的,对吗?”

冬儿伏在他肩头细声问道。

“嗯,已经来了这里,药材也备齐了,若是没能为外公医治,说来也令人遗憾。”

她是何等的懂事又明事理,知道自己不该阻拦萧瑜做想做的事,便抱着萧瑜点了点头。

萧瑜拿出风帽为她带上,遮住冬儿哭花的脸蛋,向那鲁点了点头,策马回了班兹遗民的营地。

一路上,冬儿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她没一味缠着萧瑜,只是让他安心去医治老斡卓王,自己则带着两匹马儿一同到了远远的河边。

冬儿寻了处平滑的石头抱膝坐下,用清冽的河水洗了洗脸,拿着小石头往河中扔。

那鲁知道自己做错事惹冬儿伤心了,他想让冬儿原谅自己,也不想让她一人坐在河边,那里毕竟离山林太近了,若是有什么猛兽到河边饮水,岂不是让她无故涉险。

但是方才冬儿看见他便哭得更凶,那鲁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从小最亲近的女子便是姐姐,可是姐姐从没有哭过,故而女子哭了要怎么办,对他而言实在是旷世难题。

好在,纳珠及时救了他一命,她在远处看了那鲁许久,抱来一只小羊羔交给他。

“这是?”

纳珠白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不要和我说话,我只问你,方才我有没有劝过你,不要去问萧瑜那件事?”

那鲁埋下头,他这样性格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错误的。

纳珠轻叹了一声,拉着那鲁,和他一起到冬儿身边。

那鲁看着纳珠坐下,便换了另一边在冬儿身边谨慎“落座”。

冬儿哭累了,没有力气躲开,只是把脸别过去,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失神。

“冬儿,萧瑜是这样叫你的对吧,都是那鲁舅舅做错了事,你就原谅舅舅吧,我把这只小羊羔送给你好不好,你别伤心了,也别一个人坐在河边,当心会有饿狼把你叼走去,这样好不好。”

冬儿本不想理会,可是看到他用手掐着那小羊羔的脖颈和肚子,,手法实在是不很温柔,便把那小羊羔接过来抱在怀里,它咩叫了几声,冬儿眼底也有了几分喜色。

纳珠也坐过来,揽住冬儿的手臂,和她说众人并不是有心这样行事,她们在草原上流亡多年,但凡走错了一步,可能班兹部族就真的悉数覆灭了,故而不得不多一份小心,大家也并不是真的怨鄙夷恨萧瑜。

“可是伤人的话说出口,便收不回来了——殿下他很可怜的,他从前不像现在这样开朗,也不像现在这样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把你们看作是亲人,你们怎么能这样说呢?”

“因这样一点点的不同,他要付出多少比之旁人的艰辛……”

冬儿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又开始哭泣,那鲁坐在冬儿身边尴尬极了,像是一只身形高大的骏马围着一只小兔子手足无措。

“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现在想想,萧瑜他的确不容易,那个狗皇帝,居然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手,我真笨,我也无能。”

萧瑜为老斡卓王煮好汤药服下,又为他针灸刺xue,如今老斡卓网的身子已经能自由挪动,只是尚还说不出话来。

他还有冬儿要关心呵护,便先行离开帐子,前来寻找冬儿。

看到那鲁在一旁又是赔罪又是挠头,满头大汗坐立不安,不免觉得有趣,随后萧瑜走上前去。

“冬儿,那鲁舅舅已经这样谦卑了,你就别让他为难了,一会儿他要被人看笑话了,我已经不怪他了,你当心气坏了身体。”

他言语间全然没有了先前的狠厉威严,声如冰玉相激,令人心中一凛。

“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我也不想看你为我难过,这样才是真的让我看清自己不是个健全的人。”

冬儿放下小羊羔转身扑到他怀中,让萧瑜不要这样说。

他轻拍着冬儿的后备,告诉那鲁已经没事了。

冬儿擦干眼泪,走到那鲁面前,告诉他自己方才说话也不对,不应该那样不讲道理,痛骂了所有的斡卓人,她也应当向他们道歉的。

“哈哈,这都不是什么问题,大家吵吵闹闹才会更和气的,不生气也就不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