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南山大队最近热闹着咧
最近这热闹就跟地里的野草一样,真是一茬又一茬的，拔都拔不完的
先是丢了工作好些年的虞家小子又跑回城里了，虽然只是一段时间、虽然只是临时工,但是那可是城里啊,是直接到手的钱和福利
再来依旧是虞家,那小傻子和小小崽子从山里带了个被扔的小野人回来，嘿,带回来就算了，竟然还把人留在家里了
说个实话,这小野人有归宿了，所有人都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这样就轮不到他们来。但是同时也忍不住嘲笑虞家自不量力，这要是以前有工人的时候就算了,现在虞家老的老小的小傻的傻犟的犟,竟然还敢养多养一个人,还是个不知道底细、没个人样、以后指定都没人敢娶的女丫头
还不如傻子咧
真是自不量力的勒
现在刚刚秋收结束,也是大家最闲的时候，那是一边晒粮，一边就说着这些八卦
“你们说老五是怎么想的？就他家那情况还养那小野人，这养得起吗？”方婶子手上拿着耙子翻着坝子上的麦子，嘴上得劲得很
“这老的老、小的小、傻的傻、病的病的,现在又多一个废物玩意儿，我看他指不定是想撂挑子不干了，要我说老五这些年也够可以的了”旁边大嘴婶也应着
“这谁家男人跟他一样,为了就个傻子,工作都不要了，这么几年下来家里也就个小丫头一个小子都没有。要我说大花也是,这么些年又当娘又当婆婆又当保姆的，孙子也没捞到一个，图个啥？真不如之前把寒寒嫁出去，有人能照顾，还能得一笔彩礼钱，大傻个家里给的钱挺多的，那可是两百啊”
“两百”
现在说起来大嘴婶都面带嫉妒
“呸，这么喜欢你咋不把你孙女嫁过去？你这狗嘴你就瞎说吧，要被大花听到看她不撕了你的嘴”大方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着
大嘴婶瞥了瞥嘴，她倒是想嫁，但是这在大队上谁不要点面子啊？她孙女好手好脚都，她家又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那稍微有点脸的人家都干不出这事
但是虞听寒就不一样了，傻子配傻子多合适啊
当时要是把人嫁过去，指不定就不用卖工作了
“人大花孙子外孙一大堆的，稀罕个什么男娃娃？再说寒寒傻是傻了点，但是可一点不耽搁干活，老五也是厚道人”眼看着两个人抻起来了，旁边阿桂婶打着圆场，让这八卦能够继续
“就你会装好人”大嘴婶撇了撇嘴，但是还是岔开话题，话题转到了虞织乐本人上，“唉，你们说那小野人该是哪家的？会不会是咱们大队扔上去的？”
“那不会，咱们大队这几年可没有不在的孩子，每一个都是有数的”方婶子摇着脑袋
“你们说会不会是石沟大队的？那边王婆子家前两年不是走丢了个病秧子小孙女吗？”大嘴婶嘴上不停，继续猜测，“不过也不一定，指不定是火箭大队的张婆子，她这几年可‘送’了三四个孙女了给别人了”
这什么丢啊送啊的，那也就是说说场面话忽悠人了，大家伙心里门清
“你们就瞎猜吧，这哪能猜得到啊？咱们这边山大，城里人偶尔也会来逛一下的，那哪说得准？”方婶子深深叹了口气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心情也不由沉重几分，几人再是重男轻女，但是真不到这份上，那可是一条命啊。这么大几十年来，也就虞织乐这一个从山里带下来的例子
几个人纷纷从丢人这个话题上岔开，转移到虞织乐本人头上
“这丫头片子命真大”
“命大还凶得很咧，就跟野兽似的，上次去看还差点给我挠了一下，咱们大队老黄都比不上，你们说她会不会打猎？”
……
这群五六十岁的婶子们就着干活的劲，一边干活一边聊着八卦
这乡下没什么娱乐活动，大家的日常可不就是家长里短，别说自家大队的事了，就隔壁大队整个公社，那都得八卦一嘴的
至于对八卦的了解程度，消息的来源快慢，那就得看个人能力了
但是别的不说，这年纪最大的、嘴最碎、时不时就在大队口子拿着蒲扇说话的老娘们这一辈绝对是最强一批
别说是年轻人了，就是老一辈的人、就算大队长在这，那也得绕着她们走路，不然家里底子都给扒拉出来一通说
这群大老娘们在大队上是不带怕的
呃，但是也不能说完全不怕
“哎妈呀，这死丫头什么时候来的？”一群人说着说着，嘴最碎的大嘴婶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声
一群大老娘们齐齐转身看了过去，紧接着齐齐后退一步，和一边不知道看了多久，睁着澄澈大眼睛一脸无辜看着她们的母女俩面面相觑
你看我，我看你，看看天看看地，最后还是和她家关系最好的大方婶子站了出来，带着几分心虚，清咳一声
“老五媳妇和鱼鱼啊，你们怎么出来了？你们家老五呢？”
虞听寒目光澄澈，眼珠子溜溜转了几圈，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她们几个，看得一堆身经百炼、战无不胜的大老娘们眼神飘忽、看天看地了，她慢吞吞带着孩子气道
“你们在说我坏话”
“没有，我们没有”大嘴婶声音尖锐
“哦”虞听寒瞅着她们继续慢吞吞
“坏”被她抱着的鱼鱼瞪着和虞听寒一般的大眼睛，非常实诚地控诉他们
这一大一小一个傻一个小的，可是让这群铁石心肠的大老娘们心虚不已
倒也不是心虚这俩人
她们左右看看，果不其然就在那边不远的地方看到了，那边斜靠着树站着的虞听尧
他人高马大，双手抱胸，神情淡定，察觉到这些人的目光，微微勾了勾嘴角，冲她们点了点头
几个大婶：……
“哎呀今天这太阳可真够劲，这么快就干了，咱赶紧翻一翻”方婶子转移话题
“就是就是，赶紧干完了，一会儿回去收收家，这玉米还没掰呢”
“哎，大嘴你家老三是不是该相看了？”
……
一群人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
“坏家伙”
虞听寒轻哼了一声，看着这群说坏话的老婆子们，眼珠子转了一转，趁着几个人没注意，冲着地上的玉米棒子就是一脚，那力道大的，一堆玉米四散飞来，得费力捡回来了
干完坏事，她笑嘻嘻抱着小崽子离蹦蹦跳跳离开，得意洋洋
众人：……
“艾玛，你个死丫头”
“气死老娘了”
几个心虚的老婆子最终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看着这四处飞散的玉米棒子，咬牙切齿
妈的，谁家小姑娘这破样子啊
……
虞听寒对这些人的怨言毫不在意，报复完了就喜滋滋抱着自家崽崽，朝着虞听尧的位置走去，喜滋滋问道
“五哥”
“爸爸”
“我们是不是很厉害？”一大一小异口同声
“厉害”虞听尧眼中带笑，拍了拍虞听寒的脑袋，“不过玉米可以踢，麦子豆子不可以”
玉米棒子打散了还能捡回来，豆子这些可就麻烦多了，粮食还是很珍贵的
“我知道”虞听寒骄傲地拍拍胸口
她是个小傻子，但可不是惹祸的小傻子
虞听尧脸带宠溺地看着她
“走，回去吧，一会儿吃了饭去公社给鸟鸟上户口”
上户口是大事情，这户口下来了，领养的事情才正式确定
不过这些操心事，只有虞听尧来处理了，这母女两个就负责把人带回来，没事逗一逗，至于其他的
嗯，她们也就听到公社了两个字
“去公社？”
“供销社？”
母女俩兴奋地又开始蹦蹦跳跳，拉着虞听尧往回走了
这俩就是不管事的，大清早的一起床就手拉手跑出去玩了
现在大队秋收完了，周围种满的粮食的地全部都空了下来，一眼望去没有边界，只有各种草垛麦稭，可以随便奔跑肆意撒欢
母女俩都喜欢在外面玩
虞听尧把家里事情处理完了顺着出来找人的，左手牵一个，右手抱一个，踏实平稳地走在地上
“回去吃饭，吃完就去公社”
家里面，虞采花弄着早饭
早饭很简单，就把红薯往水里一塞，再配上些酸菜就好了
说起酸菜
“你们一会儿去公社给我多买些盐回来，这马上要过冬了，得弄些酸菜”虞采花指挥人
“妈你不去吗？”虞听尧道
“去个屁的去，老娘要去地里看看，都是你们这堆赔钱玩意儿，要不是你们耽搁，我还能捡几斤废东西”
这地太多了，机器也够不上，大家秋收的时候急急忙忙的，大东西肯定都收好了，但是总有那么些漏在地里的粮食
每年秋收完都是简陋的好时候，只要勤快，不说很多，小几斤还是很容易的
虞采花每年都不会错过，唯独今年事情太多，让她错过了前期最富裕的时刻，简直心痛
她可不是这些败家玩意儿
而且去公社来回要走四五个小时的，正经人谁喜欢走？虞采花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行吧，你注意点，身体最重要”虞听尧无话可说
“呵呵老娘身体好着呢？天天鸡汤鸡肉，谁好不了？”虞采花阴阳怪气
虞听尧：……
母子俩在这边拌嘴干活，那边回来的虞听寒和鱼鱼继续在院子里面撒欢，你追我我追你，但是奈何小小崽子不给力，跑不了多久就气喘吁吁，不跟坏妈妈玩了
鱼鱼擦了擦一脑袋的汗水，哒哒哒跑到一边席子上坐着的虞织乐旁边，捂着两只小手，露出白白牙齿兴奋地和她分享
“当当当”
鱼鱼打开手，手心里赫然是一只大蚂蚱，翅膀被折了，胡须也被掰了，腿腿就剩下一只，可见之前遭遇了什么
秋收过后的地里绝对就是小崽子们的快乐天地，抓蚂蚱、掏鼠洞、捉泥鳅，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路过的蚂蚁都得挨两脚的
鱼鱼手里的大蚂蚱就是她自己抓的
虞织乐这会儿就坐在草席上面，穿着灰色衣服，不嚎不挠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是才从山里找回来的人。当然，这肯定不是她适应力惊人了
她在山里生存好些年了，习性都偏向于野兽，爱干净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心情一好就在地上打滚，心情不好就在地上打滚，随时随地就嚎叫两下，反正一看就像个野兽
这之前穿着点瘦皮脏兮兮的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给她洗干净，换上干净衣服了
虞采花才不惯着人呢
那大巴掌啪啪的，非常具有威慑力
也就几天下来，虞织乐就改变了这坏毛病，现在想打滚也知道在干净的席子上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很强的适应力了
她眼睛狭长，脸蛋长而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漠漠，看着人就呲牙，怎么看都不是好惹的。虞家其他孩子基本上被挠过咬过，长记性了知道不凑上来，唯独鱼鱼例外
虞织乐瞅瞅旁边虎视眈眈看着她的虞听寒，表示不敢挠根本挠不动
这段时间下来，虞织乐还是还是无法交流，但是也能懂一些她们的意思了，尤其是鱼鱼，比如说把手伸到自己面前，就是把这个东西给自己
虞织乐低着脑袋看着这个蚂蚱，微微歪了歪脑袋，又瞅了瞅鱼鱼脸上的期待，神色还迟疑了一下，但是看着鱼鱼脸蛋上的笑容，在鱼鱼期待的目光下，伸手把蚂蚱捏了起来，然后
直接放进嘴里咀嚼
“啊啊啊啊”鱼鱼愣了一下，崩溃大叫
“鱼鱼”虞听寒迅速过来抱起小崽子后退，抓抓她的小手拍拍她的脑袋，警惕地看着生啃蚂蚱的虞织乐
听到小崽子叫声，虞听尧和虞采花也跑了过来，生怕人被挠了
“她，她，她”鱼鱼窝在虞听寒怀里，眼泪花哗啦啦掉了下来，指着那边还在动嘴的虞织乐，声音带着崩溃
“吃虫虫呜呜”
好脏好恶心好嫌弃呜呜
虽然大队上尤其是小崽子，有几个嘴馋的也会拿蚂蚱烤着吃，但是那是烤着吃啊，都很惹人嫌弃了
这是生吃
生的
“……”
听到这，虞听尧脸上的担心去掉，嘴角一抽，大步走到这边席子上坐着没表情的虞织乐面前，伸手抻着她的下巴，然后把里面吃了一半的蚂蚱掏出来
“不能吃”虞听尧皱眉，用手弹了弹她的脑门
虞织乐抿了抿嘴，神色茫然
这不是给她吃的？
“脏”鱼鱼吸了吸鼻子，走过来严肃地看着她，呸呸两下给她示意，让她把剩下的吐出来
虞织乐迷茫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也呸呸两下，不过明显动作不熟练，也没呸出个什么
鱼鱼眉头紧皱，一副苦大仇深模样看着她，转身朝着屋子里跑去端了个杯子出来
“咕咕”鱼鱼咕咕两口喝了喝水，像刷牙一样，漱了两下吐到一边，给她做示范，又把杯子递给她
“这样”
虞织乐继续迟疑，好半天接过杯子，在鱼鱼和其他人的目光下慢吞吞地跟着吞了一口
然后
“咕”一口咽了下去
鱼鱼的内心非常崩溃，她可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的小崽子啊
虽然爬山下河啥都干，但是东西不能乱吃啊，还是蚂蚱
她这么爱干净一个小鱼鱼，怎么会有这么脏兮兮的姐姐呢？
“呜呜鱼鱼不和她玩了”鱼鱼滴着眼泪花，心情崩溃
“没事没事，等姐姐再过段时间就好了，她才下山不适应”知道不是自家小崽子被挠了，虞听尧就放下心来。没想到小崽子会这般崩溃，拍拍她的脑袋，有些哭笑不得
“你可吓死爸爸了”
“脏”鱼鱼瘪着小嘴，可难受了，虞织乐生吃的蚂蚱仿若进到她嘴里一般，哽着噎着
那可是蚂蚱，她从地里捉回来的
“脏个屁的脏，小崽子，大惊小怪的，这以前饥荒那会儿别说蚂蚱了，树皮都得吃。再说了虫子怎么就不能吃了？那旁边县人家就吃，蚂蚱炸起来有多香你是没吃过，没见识的小不点”虞采花翻白眼
“吃虫虫？”鱼鱼瞪大了眼睛，她们这边是没什么吃虫子的习惯
这，小鱼鱼脑瓜瓜转不过来了，这虫子怎么能吃？好臭的，还脏兮兮的
呜呜，不能想，越想鱼鱼越觉得这个姐姐不能要了
“一边去，好日子过多了的大惊小怪，老娘煮饭去了”知道人没事，虞采花直接离开了，她事情多着咧，懒得和这小崽子扯，又不是闲得慌
“对了，记得给我多买些盐”
人这就淡定走了，虞听尧和虞听寒也不做什么反应，看着淡定得不得了，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情，搞得鱼鱼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她拧着眉毛，皱着脸蛋，然后，再从兜里掏出一只小一点的蚂蚱，依旧是断手断脚焉了吧唧活不了多久的模样，看着就臭烘烘的，玩就算了，吃的话
鱼鱼凑近用鼻子嗅了嗅
“鱼鱼！！！”
下一秒她手头的蚂蚱就被虞听寒抢走了，然后人弯下腰瞪着鱼鱼，捏捏她的脸蛋，瞪眼
“不要乱吃东西”
“唔唔我不呲”鱼鱼呜呜咽咽
“打屁股”虞听寒这才满意，又拍拍鱼鱼屁股威胁人，顺便把倒霉蚂蚱一脚踩死，免得倒霉孩子再手欠
鱼鱼瘪了瘪嘴，再瞅瞅那边呆呆坐着的虞织乐，下一秒又难受地移开目光
呜呜呜不能看，一看就想起刚才那一幕，对小鱼鱼的冲击可比一口一嘴血来得大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鱼鱼和虞织乐这个新姐姐相处还算是愉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