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之前说过,平谷公社就是最平平无奇的那种公社
相比较其他地方，因着在北边，前些年开发北大荒这边土地不断增加,还兴起了些农场,所以大家也是饿不着肚子的
但是也就这些东西,人口摆在这里，地再多也没用,每个人能干的也就这么些，因此,大家也就是饿不着肚子
这年头真想要赚钱，那还是得有一项事业
工厂、养殖场、林场、果林……
他们公社也就和林场沾了个边，但是也就沾边，这边虽然山林也多,但是地势过于陡峭、林子太深、木料太杂,所以林场也就那头红旗大队有一个,但是并不大,也算是他们公社的支柱性产业之一了
至于其他的，也就零零散散两个小农场，还有些镇上的供销社国营饭店畜牧站这些每个镇上都有的公职，还有像是酒坊这种勉强维持的小作坊了
不过因为饿不着，公社里基本上只要无病无灾无恶习的勤快的人家,家里都有些小家底，但是要说多的，那也没有,发展就是公社领导一直都在追求的
然而想要发展谈何容易,小型养殖场不赚钱，大型养殖场一场疫病就能把底裤都亏进去,工厂需要技术、人才、人脉、资金……
这都是公社没有的
但是
“我有”虞听尧神色淡然，声音充满了笃定，带着一股运筹帷幄的成熟冷静，任谁看到也得赞一声这人不得了
然而他坐在一个略显破烂的院子里面，身下凳子有些小，显得他这个人都有些蜷着，虽说不显半分狼狈，但是依旧有些格格不入之感。他当初也是鲜衣怒马少年郎，衣服裤子样样都是时兴昂贵的，走到哪里都是别人的追捧，上门说看的媒婆就差把门槛给踩坏了
现在这一身灰扑扑的，已经是四五年前的旧衣服了
对面的虞春丽看得有些心酸，手上忍不住掐着什么，扯了个笑容，还是泼冷水
“你再是厉害你也就是一个人，这建厂这些和你修房子又不一样了，操心的事情多了去了，咱们大队又不是市里，用不着你盖什么房子，也不缺水库沟渠，你能干什么？术业有专攻，不是姐小看你，这就不是一个赛道的事”
她虽然希望小弟能干点什么，但是也不希望他乱出头，大队公社想看他们笑话的人太多了，这但凡走错了，又是一堆破事
“我什么时候说要修房子了”虞听尧无奈摇头，“再说了，我都说了多少次，我也不负责修房子，我就是设计”
“那你在这里说什么？”虞春丽瞪了瞪人，没好气道，“咱家这房子这住了几十年了肯定不能和家里的比，但是这房子是那么好换的吗？咱们公社可没有砖厂，当初家里修房子都是你费了老大工夫跑从市里弄回来的……”
“等等”虞春丽说着说着就沉默了下来，定定看着对面的虞听尧，带着些不可思议，“你是说砖厂？”
虞听尧没说话，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笃定的模样已经替他作出了回答，剩下的都不用他说，虞春丽已经在那里自动补充了
“砖厂的话好像确实可以，向前公社那头就是有个砖厂，这几年日子眼瞅着和以前都不一样了，那想买砖的人也多了去了，就这，一般人还买不到砖。但是砖厂也不是那么好开的，这前期成本可不小，还要有技术，这砖窑弄不好可烧不出砖”
“人家倒是会，但是这怎么可能教给外人技术抢生意？你能行？你不是盖房子的吗？怎么还管修房子？”
“不对，就算你有这个技术，但是咱大队也没这个钱啊，这弄不好亏大笔钱，到时候里外不是人的……”
虞春丽那嘴巴拉巴拉不带停的
虞听尧看着心生感概，所以还是要上学啊，要不是当初读了高中，他可不觉得他姐能想得这么快。不过也有些可惜了，他四姐毕业那会儿还能高考，可惜两次都没考上，不然
他瞥了一眼她旁边呲牙咧嘴没个正形的姚淳力，心道不然这人怎么可能凑得到边
“大队自然是不行的，咱们大队到公社都得走两小时，真修了砖厂运输也不方便”更别说钱了
“那你的意思是在公社？”虞春丽说得激动了，一巴掌拍开被她掐着点姚淳力的手，相当翻脸无情了，她皱了皱眉，逻辑清晰
“但是公社不比大队，要是大队修一个咱们大队日子也能好过些，你还能做负责人，在公社的话咱们大队可占不到什么便宜”
“便宜合适就好，大便宜在哪都不好占”虞听尧喝了口茶，对虞春丽的反应还是很满意的，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姐姐嫁人以后就变成满脑子只有丈夫孩子的木偶
“姐夫，公社你最了解，你觉得这事找谁最好？”
他又把话头转向了一旁的姚淳力，这话说得倒是真心实意
作为纵横公社快三十年的曾经的混混头子，公社里的事情真没谁能比他更了解的了
“你要是真想弄，就找公社林副主任，别找姓刘的和姓张的，这两个老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面对虞听尧难得的‘求助’，姚淳力拍了拍胸口，神色骄傲，如数家珍道
“这林副主任是前年过来的，虽然也没干出什么事，但是有这个劲，人也还算公道，就是死板了一些惹人嫌。
你找他的话千万别带东西，这人最讨厌送礼了，显得他多清高似的，我觉得他就是这样呗提下来的，不然城里人闲得慌跑公社来。哦，对了，他是离过婚的，肯定是被甩的，他有个闺女，平日最疼这孩子了……”
打探消息什么的，简直就是姚淳力的老本行了，这虽然不在江湖很多年，但是公社就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虞听尧听着他从林副主任性格行事家庭说到上次又谁谁谁跑去找他想要说亲，又说到他和谁谁谁因为一张不值钱的券闹得办公室的人都是踮着脚走路的……
虞听尧瞥了瞥他，心到这人在宣传部混日子真是委屈他了，就该跑去情报局打探消息的
这些消息确实是很有用了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需要公社里支持，这找对了人才能顺利进行，不然碰上过河拆桥的，倒是麻烦了
不过今天的主角主要还是孩子，正经事说得差不多了，最后话题又转移到了孩子身上
“孩子叫什么名？”虞听尧熟练地抱着孩子，摸了摸孩子的脸颊，肉嘟嘟的，家里没亏着他姐
虞听寒和鱼鱼两个就站在旁边，一副苦大仇深地模样看着他抱着别的人/孩子，等到他把孩子递还给虞春丽夫妻俩以后，虞听寒立马抱起鱼鱼往他怀里塞，这样就没有空间抱其他人啦
母女俩在这方面默契十足
虞听尧忍不住笑了笑，就当没看到两人的小动作，换了个动作抱着鱼鱼让她更舒服，顺便帮她撩撩碎下来的头发
虞春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嫌弃又带着幸灾乐祸，她现在是真的希望虞听寒快点好起来了，到时候她的脸色指定很有意思
不过真等人好起来，这种温馨场面还真不好说还能不能看到了，就算和虞听寒不对付，虞春丽也得承认，这事是她弟干的不地道。
这样想着，她心中的幸灾乐祸也少了几分，正经道
“姚湖，小名迪迪”
“……驰骋江湖都齐了？”虞听尧嘴角一抽，瞥了瞥姚淳力，道，“下一个还打算凑什么？”
这姚淳力年轻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小混混，长的是一颗驰骋江湖的心，虽然说被虞听尧给打散了，但是现在也没散完。
这不，四个孩子的名字分别是姚驰、姚骋、姚江、姚湖
那一颗浪迹天涯的心简直不要太明显
“最后一个了”姚淳力讪讪说道
“呵呵”虞听尧冷笑一下
上一个的时候这两口子也是这么说的
但是这到底是这夫妻俩自己的事，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外人也不好掺和
等到下午时候，虞听尧几个开始收拾东西走人了
“等等，这些你们拿回去”虞春丽从房里拿出一包挂面，有两斤的样子
“不用，家里才秋收了不缺粮，你们自己留着吃吧，不用担心我们，我这次赚了些钱”虞听尧没有要，把这次带过来的包子馒头鸡蛋鸡还有些白面小米花生这些腾出来，最后掏出一条小山参，瞥瞥人道
“煮鸡的时候炖进去，这个年份小，补身体刚合适，自己身体自己注意”
虞春丽红了红眼睛，把东西推了过去
“我不要，我身体好得很，你自己留着给寒寒补吧”
“这需要你提醒？”虞听尧要是能听就不是虞听尧了，他把东西利索塞了过去，淡淡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家里的事少操心，这么几个孩子，要是哪天你倒下了”
他轻轻嗤了一下，瞥了瞥姚淳力，冷笑道
“他只有给你儿子重新找娘的份”
姚淳力：……
污蔑，这绝对是污蔑
虞春丽最终还是收下了东西，看着虞听尧几个离开，手上拿着小山参，一时有些沉默
“媳妇儿你别难受，我刚刚偷偷往鱼鱼兜里塞了十块钱”姚淳力走到她旁边，用手揽着她的肩膀，讨好中带着得意道，“看，我对你好吧？谁家男人能有我大方啊”
虞春丽没说话，把野山参放兜里，然后，擡头看向姚淳力，脸上哪里还有之前的担忧心疼，取而代之的是冷笑，下一秒她手就揪住了姚淳力的耳朵狠狠一扭
“好啊，你个倒霉催的竟然敢藏私房钱，厉害死你了，说，你今天又去勾搭谁家小姑娘了”
“哎哟哎哟，疼，媳妇你轻点，我没有，我不是那种人，你别听老五乱讲”
“呵呵”
**
虞听尧对自己一句话引发的后续不太关注，从虞春丽家里出门了，就带着虞听寒她们在公社逛了起来
母女俩难得来一次公社，激动得不得了，一出门就手拉手在外面蹦蹦跳跳了起来，看什么都很高兴
虽然不比城里，但是公社比大队还是要繁华太多了，成排成排的房子，来来往往的陌生人，还有开着的各种店铺
国营饭店、收购站、畜牧站、理发店……还有
供销社
这绝对是所有人最喜欢来的地方了
他们公社人比较多，属于大型公社，供销社比较大，东西相对齐全，但是都放得好好的，一般不给人挑，你说要哪种供销员就给你拿，至于换取
那就全看人心情如何了
“哇”鱼鱼和虞听寒两个一进来就凑到柜台上面，脑袋挨着脑袋，看着里面的
残渣
这边一星期开一次集市，这时候也是公社人最多的时候，东西特别好卖，就更别说糕点这些稀罕物了
那家家户户都有孩子，总有扭不过孩子的，这里一两那里一份，一上午过去东西就卖得干干净净了，只留下一些残渣油脂，还有残留的香味
“乖，等会去我给你们做”虞听尧拍拍两人的脑袋，母女俩把目光从糕点台上面移开，依依不舍地往后退了退，然后没一会儿注意力就被其他的东西给吸引了，两个人凑在一起窸窸窣窣说着小话
“这个”
“鱼鱼喜欢这个”
“那个好看”
……
母女俩针对前面盒子里的扣子起了争执，一个喜欢金黄色带着透明胶质的，一个喜欢指甲盖大小奶白的花朵扣子，互不相让，并且
“五哥/爸爸，宝宝/崽崽要这个”
两个人指着自己喜欢的看向虞听尧，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脸上是同样的执拗，两个人都是倔的，好的时候天下第一好，吵的时候对方是大坏蛋
“好，咱们买”虞听尧点头
金色的透明质感扣子两个硬币大小，两分钱一个，鱼鱼的小花花扣子一分钱两个
母女俩拿在手上都觉得自己赚了，喜滋滋异口同声
“我的最好”
“好个屁，两个败家玩意儿，家里是没扣子还是怎么的？这玩意儿能有什么用？”虞采花一个一个脑蹦子打了过去，看着这俩败家玩意儿就心烦，还想再说两句呢，那边虞听尧又开口了
“麻烦给我拿一袋洗衣服一块肥皂三块香皂，再拿十个弹珠，五盒火柴五包牙粉一个牙刷……”
虞采花再次捂住了胸口
“你买这些干什么？家里没有吗？”
虞听寒和鱼鱼齐齐松了口气，躲过一劫，欧耶
“快用完了”虞听尧淡定掏钱，他倒也不是专门给母女两个结尾，而是家里这些东西确实不多了
他们也不能天天来公社，这一来一回就得四五个小时的，多买点准没有错，而且吧
“家里不是多了个人吗？这到家也有段时间了，天气也冷下来了，总不能一直这个样子，回去得给人洗个澡换身衣服”虞听尧还是个讲究人的
这要是大队其他人，就算洗这些，那也就是洗脸洗澡洗衣服洗头都用一块了，他们家还是各自用各自的，洗脸洗衣服分开的
虽然说这样一次买得多，但是也能用这么久
至于票嘛，他们大队上虽然票不多，但是钱也少啊，好些人家可舍不得买这些东西，更愿意换出来
“早就说了让你们别把人带回来不听，这才开始就要花钱，咱家的钱是烧来的啊……”虞采花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不说这钱，这段时间家里吃的都消耗了不少，那小野人吃的东西可真不少，还糟蹋了一床被子，还要准备过冬的衣服这些，以后还有一年两年三年很多年，哪里遭得住啊
虞听尧任她说着，既然选择把人留在家里，这些他自然都是想过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捡人了，熟门熟路的
“好了，东西买好了，我们先去政府走一趟吧”虞听尧拿着买好的东西，想了想还是决定今天就去问问这事，至于为什么不让大队长一起来
这些事拉扯上大队可就不好谈条件了，一个集体主义的大帽子弄下来可不好摘
至于姚淳力？
这人不起反作用就好得不得了了，依据虞听尧对这姐夫的了解，他在林副主任这种正经干事领导那里肯定是没有好形象的
没见着向来喜欢表现自己的人都没说带他了
一看就没干什么好事
“好啊”虞听寒和鱼鱼对他的决定没什么异议，她俩出门就是为了玩，一人手上抓着几个弹珠碰来碰去，好哄得不得了
虞听尧走在两人旁边，不时提醒蹦蹦跳跳的两人注意别撞到人，好一副和谐欢乐的场面
供销社离政府不远，几个人走走玩玩十分钟就到了
政府里面基本上没什么人，虽然说新中国成立块三十年了，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持着老思想，对这‘官家’带有纯天然畏惧，不是万不得已真没几个人过来的，更别说现在这些年声名远扬的革委会小红兵也是在这里面的
虞听尧对此倒是没什么畏惧感，他这些年去过太多的地方见过太多的人，走过政府去过法院跑过警局，要是还会为此忐忑畏惧就有些太不像话了
因着只是公社政府，不比城里，这里面的部门分的不太明确，大部分，也就是个形式，整天闲得不得了，看姚淳力这整天四处乱窜的就知道了
“鱼鱼，跟爸爸一起去里面”问好了林副主任的办公室，虞听尧过去把一遍的鱼鱼抱了起来，揉揉她的脑袋
“咦？”鱼鱼眨了眨大眼睛，歪歪脑袋，有些小迷茫
“没事，鱼鱼什么都不用管，跟着爸爸就是了”这小模样看得虞听尧忍不住亲了一口，心里暖得不成样子，他们家小崽子绝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