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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一封谍报将严克与高晴急召回北境。

圣人李淮下谕旨,命临光侯孙覃为北境宣抚使,持诏便宜行事,会边陲兵马,镇抚北境。同谕,赐孙侯爷百两黄金,分给延边将领。

名义上,严克未举兵,窗户纸未被戳破——北境十五万兵马仍受圣人调遣。

孙覃巡边的重点在于“便宜行事”四字。圣人将牛耳交与他手,授其掌北边戎机、交聘事之权,明在“分权”,暗在“平叛”,胜在“名正言顺”。

风高浪急,严克没能与之寒辞别,立刻披戎装,上马出城。

作为严氏子孙,他此生第一次踏上北境之途。

前人犹如天边悬日,绚烂晶荧,他追日而去,心中并无一丝杂念,唯有——

更待后来人的拳拳之心。

昭昭若日月明,离离若星辰行。

之寒推门回屋,她看到桌案上四四方方叠着一匹朱红香云纱,一支精巧的金钗压在上面——是她喜欢的样式。

之寒突然不想让严克就这么走,她一把抱起钗和香云纱拼命往府外跑,她在仆从诧异的目光中撞开高大的府门,奔上人马络绎的街巷。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旋转,寻找奔赴北境的人马。她被人潮所淹没,怀中的红纱在风中飘扬,一瞬间,又让她脱出芸芸众生。

“止厌!”之寒朝着黑龙一般的人马喊,只差那么一刻,黑龙尾翼就要钻出城门。

严克通身一套黑铠甲,阳光跳跃在精巧的甲片上,泛出鱼鳞般光泽,他隐隐听到有人在喊他,夹紧马腹,身子在马上顿一下,回头,目光捕捉到红云流散中的之寒。

尘世喧嚣,行人匆匆,风化作两头线,将即将别离的两人牵成一体,所有声音与人影开始恍惚不成真,天地间如此广阔,只剩彼此两个人。

严克看着之寒将香云纱展开在风中,身子旋转一圈,将红纱披在身上。

劲风又起。

红纱像旗幡一般飞起来。

之寒的手臂擡起来,往前跌了一步,却没有拉住香云纱。

那纱是人手中牵线的红鸢,会自己找到主人。

夺人心魄的红盖在严克头上,他把红纱拉下来,披在身上化作红绫披风,沉沉的黑与烈烈的红组成这天地间最相得益彰的成就。

他心中默想,等我回来。

她在心中想,一定。

定州城向西快马加鞭七八日就能直入北境大营。一路上,严克与高晴说话的机会不多,只在吃东西的时候聊上几句。但即便如此,严克仍是掌握了北境大营的大致情况——一言蔽之,人心浮动,各有心思,潘玉不能服众。

沙场就是江湖,江湖不止杀伐,亦是勾心斗角,人情世故。

高晴趴在篝火边,一口咬下硬得似石头的白馒头,“嘎叽嘎叽”嚼几口,吐掉点碎渣,咽下去,“几位偏将军也不是想占高位,相反,都盼家主你能回北境,亲统北境大军。但你——家主你是想问鼎天下,那些老将军脑筋一时转过来也是正常。潘将军对北境军务不熟悉,也是举步维艰。我有心帮他,但老将军个个把我当儿子,对我说的话只会笑着摇头,说我年轻人异想天开。”

严克把手搁在膝盖上,手里的馒头一口不咬,实在没有胃口,把馒头往高晴眼前一塞,“吃了。”

高晴左右手各持馒头,大嚼特嚼,终于空出一只手,揉一揉腰上的伤,把下巴抵在碎石滩上,“不好办啊不好办。前有狼后有虎,潘将军够滑脱了,也挣不开身。”

严克望着篝火,火舌在他黑眸里跳跃,“他们对我的所作所为很难认同吧。也难怪,他们是父亲带出来的兵,上阵杀敌不皱一点眉头,要行谋逆,就算千刀万剐也未必肯。”

高晴擡一下眼帘,“这天要是好天,胡闹一场的就只是只寻常猢狲。这天要是烂穿了,借东海神针捅窟窿,闹个天昏地暗,再把天地重新支起来,补天裂,人只会奉你为一尊神佛。”

“高雪霁!”严克黑眸沉沉。

“干嘛!”高晴头脚像条鱼一样翘起来。

严克一字一顿说:“少和丹橘去听书。还有——别把我比作猴子!”

高晴继续嚼馒头,没一会儿,馒头被吃完,闷哼一声站起来,问:“走了吗?”

他们是日夜兼程,除了吃饭,连觉也不睡。

严克未动,黑眸盯着高晴,目光似要将他凿透,“他们是那般。你——也是我父亲带大的孩子,为何肯跟着我变?”

高晴撇头,云淡风轻道:“变什么变?反什么反?我就是我,从没改变。书里说——士为知己者死。”他“哼”一声,嘟囔,“说书的也不仅讲猴子,道理多着呐。”

严克心有所动,神色却不变,亦站起来,用脚踢灭篝火,向身边十来个属下命令:“上马,我们继续赶路。”他从马上抽下香云纱,披在肩上,利落上马,拉紧缰绳,正要纵马。

高晴的头凑过来,横在马脖子上,“家主,你这一遭都要裹着这红布?”

严克单侧眉一挑,问:“干嘛?”

高晴高高扬起马鞭,狠狠抽在马臀,人飞出去,“没什么!你个死变态!”

十几匹马在旷野狂奔,马上风劲,将朱红的香云纱如旗一般卷在空中,猎猎作响。

快接近北境大营的时候,跑在最前面的马突然嘶鸣一声,前蹄折跪,将马上之人从马鞍上摔下来。“砰”一声巨响,飞沙走石,前头的尘土似雾一般向后头的人扑,将一队人马卷进漫天黄沙中,不辨方向。

严克的脸被冷风掠过,皮肤凉飕飕疼,一抹——皆是血,他大声喊:“下马,戒备,都趴着别动!”

一道道黑影从马侧滑下来,扑到地上,一阵“扑扑扑”的声音过后,又归于沉寂。马匹嘶鸣着跑远,马蹄扬起的尘土也渐渐落下,四周逐渐清明。

严克擡头,瞥见高晴正匍匐向第一个落马的兄弟靠近,他低吼:“别动!”

高晴回过头,“难道看他死啊!”

烟熏味——

夹杂碎铁的火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