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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越接近定州城,队伍的气氛越沉闷,他们路过大小城镇,总有些声音钻进耳朵里,诉说定州君侯的霸道无状。

这群少年子弟入世之时都是无暇之璧。他们是奔着百姓心中的英雄去的,前路艰险且长,走下去,尘世的灰会不会沾染青衫?炸了一路的桥和道,人心里大大小小的雷也炸起来。

一行人在马邑外茶寮里歇脚,定州城近在眼前。

时值新年,掌柜给每桌客人送了一盘春饼和瓜子。其中有个客人是个说书人,油浸浸的春饼下肚,抹一把嘴,在掌柜与小二的撺掇下,开始说《封神演义三妖祸君》的故事。

之寒嗑瓜子,撇头听得津津有味。

小二手里揣着一挂鞭炮,被一个客人拉住手臂,“小哥,这东西什么时候放?我们哥几个常年漂泊在外,有节也不能过,今日撞上了,你放一个,我们讨个吉利,听个响。”

另一个人哼了一声,“这半个月,你响还没听够?”

先头那个客人愣一下,“你说定州侯炸桥毁栈的事啊,这是两回事,那个又不吉利!平白无故炸路,害我们要绕远路,白白多走了几十里路。”

那人说得很大声,说书人停下口,茶寮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在他身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掌柜提着水吊挤到那人身边,给他倒热水,“客官,这事——可不管乱说。这碗茶我不收你钱。大家讨个吉利,平平安安才是好。”

对座那人“呸”了一声,“怎么,他做得,我们说不得?要是所行光明正大,还怕人说吗?”他看向说书人,“你也别说妲己祸商了,眼前不是有现成的故事,定州侯与兄嫂茍|合,被那个妖女迷得——”

之寒的手去拉严克的袖子,没拉住人。严怀意也站起来,她又去扯妹妹袖子,还是扑了个空。她擡头望一眼谢忱。

谢忱问:“主子,要去吗?”

之寒道:“坐着!”

谢忱低下头,把刀抱得紧一些。

严克手抓住剑柄,黑眸盯着两人,拇指顶开剑鞘,又落下,另一只手握紧拳头。手下们反应过来,剑“刷刷刷”出鞘,将两个人围起来。

掌柜和小二纷纷喊:“客官,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新年新气象,和气生财嘛!”

两个客人站起来,手里抓着刀,“怎么,想挑事?还是干脆打劫?”

严克道:“你说事实,我不管,把无凭无据的事扯到女人头上,不能忍。”

严怀意道:“四哥,让我教训他们!”她走过去,才发现桌边还躺着个人,那人横在长凳上,被桌子挡着,从他们那个方向看过来,看不见这个人。

那少年一只手臂垫在脖子炯,突然吐掉麦穗,道:“有理,道歉!”

刚才那两个人立刻抱拳,“得罪了。”

严克侧过身,把之寒的身子露出来,“再说一遍。”

两个人不作声。

少年道:“说!”

两人这才又高声说:“得罪!”

严克走回之寒身边,众人重新散开。

掌柜与小二穿插忙碌,上嘴唇不断碰下嘴唇,一番打诨,端茶递水,终于让气氛轻松起来。

之寒笑着对那个说书人道:“先生,在君侯所统之地说君侯的功勋,这叫识时务。别揪着风花雪月那些事,说男子守万里江河,这叫说上品。你讲君侯夺定州,免百姓受灌城之祸,我想在场的人都会爱听。”

说书人深吸一口气,决心赌一把:“你给钱吗?”

少年坐起来,他一身粗布麻衣,身上带着什么东西,“沙沙”一声响后,归于沉寂,“我听,给钱!”

刀客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塞给说书人。

说书人笑眯眯收了银子,开始绘声绘色讲定州侯怎么收复失地。

之寒与少年交视。

少年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扫视之寒,那目光中不带丝毫欲望,像是在看一件物什,逐字道:“观音面……四哥……剑……”他转向严克,“君侯,你好。”

在场的客都是一惊,掌柜、小二、说书人都匍匐在地上磕头,喊着:“君侯饶命。”

之寒捉到严克眼神里一霎的失神。

失落什么?

自然是百姓惧他,胜过信他。

之寒对那些人说:“起来,君侯又不是夜叉,是一方城隍,不杀人,护人的。”

严克盯着少年。

这个少年仅凭寥寥几句话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他不过十五六岁,身上的衣服单薄朴素,还不如跟着的刀客穿得好——他们尚穿着皮袄,手中的刀鞘也是精雕。刀客们年长少年许多,却对他言听计从,刻意回避对他的称呼。

看来——是个有心人。

严克问:“小哥如何称呼?”

少年走过来,身上那“沙沙”的声音又响起来,跨一步,响一次。

算盘?

严克猜。

少年与严克擦肩而过,只丢下二字:“回见。”

刀客们冷冷扫一眼严克,亦走开了。

严克自顾笑,问谢忱:“小谢,你兄弟?”

谢忱:“……”

之寒望着那个少年的背影,感慨:“真是惜字如金啊,比谢嘉禾话还少。”

谢忱“蹭”地站起来,想找什么话说,却又憋不出一个字。

严怀意道:“有些人就是一字千金嘛。”

严克:呵呵。

之寒“嗳”一声,眨眨眼,“有时候不说话比说话好。”她用手指戳戳说书人,“你看他们,恨不得从一开始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这个道理告诉我们什么?想要不惹祸上身,就不要在别人背后说别人坏话!”

说书人身子低一寸。

之寒嗓音清泠泠:“你以后,只准说君侯的好,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