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从中午至今，魔神殿下滴米未进。
虽然他平时也不爱进食，有一顿没一顿地吃着，不吃饭貌似也饿不死他……但这次总归是不同的。
宫浮提着原封不动的食盒从溪边回来，愧疚道：“姐姐，殿下不吃……”
“不是你的错，给我吧。”姬姜接过食盒放在腿上，道：“你去问问冥罗，问他还有什么遗言，本护法估计他是活不久了。”
溪涧上空弥漫着寒雾，摇曳的花草上凝结了水滴，冷意蔓延。
姬姜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每次思考都喜欢来这里，溪边冷得刺骨，莫非把脑子冻住思路就清晰了？
山谷地貌复杂，魔神殿下这次所在比上次更深入，在临近瀑布的一处草地上，平躺着，反手挡脸，看上去十分安详，像死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四周隐约能听到瀑布的回响，草地中车轱辘的声音并不明显，但魔神殿下还是在十步以外喊住了她，“孤不想吃，退下。”
姬姜把食盒一搁，就真的退下了。
笑话，她就来意思一下，谁还真管上司的感情生活啊。
但没走两步，又听到：“姬姜，孤想问——”
姬姜认命转身，朝魔神殿下的方向移动。
“殿下有何吩咐？”
重明沉默不语，好半晌，挡在脸上的指节蜷缩了下，低声道：“孤为什么，没有心？”
姬姜沉默了。
运筹帷幄的魔神殿下第一次露出这种神色，姬姜只能窥见他的侧脸，可即便只有冰山一角，也能到显而易见的茫然失措。
魔神殿下在迷茫，在不知如何是好。
此番模样要是落到魔界众生眼中，怕是要掀起轩然大波，毕竟神通广大的魔神何曾如此多愁善感？
他看起来甚至有些脆弱，像张一戳就破的白纸。
“属下不知。”
姬姜无法给出回答，她不是魔罗。
但上司看起来很难过，她一时也失了看热闹的心态，免不得沉重起来。
重明从草地坐起。
“在你们眼中，孤是不是一个冷心绝情的人？”
姬姜依旧不做声。她什么都忘了，没法答。
“想必是。”
黑色衣袍被露水沾湿，他低垂着眼，浑身散发着股湿漉漉的冷意，那缱绻的长睫湿成一绺一绺，温顺地下压。
“所以……相较于孤，谁都会选择冥罗那样温柔得体的作为恋人吧？”
阴湿的洞xue，洞顶一线天光。
宫浮抱刀垂首：““訾灵仙子会在今夜前来救我”——这是他的原话，属下不敢掉以轻心，还请殿下裁夺。”
他原是按照姬姜的吩咐询问遗言，但冥罗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他深感不安，怕一语成谶，转头禀告了魔神殿下。
——牵扯到訾灵师姐的事，即便是玩笑也得重视。宫浮明白这一点。
重明听到通禀立刻过来，一路不疾不徐，似乎在思索什么，到洞xue内，他的表情已然十分平静，无波无澜。
“她今夜会来救我，殿下，你信吗？”
冥罗一开口就满是挑拨搬弄意味，精致艳丽的眉眼挑衅地弯着。
重明：“孤不信。”
冥罗心头暗嘲，正欲开口，又听面前身形颀长的男人道：“但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冥罗不着痕迹皱了下眉，淡笑道：“未战先怯，殿下这是准备认输？”
“……这又不是一场比试。”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点情绪，重明轻轻拧眉，又松开。
“依孤对訾灵的了解，她虽心软，行事却不冲动，是只敏锐又狡黠的小兽，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你与孤对立，绝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所以孤不信。”
“但孤确实不懂喜欢和爱。”
“一旦这些情绪掺杂其中，熟悉的人就会变得不熟悉，在这方面你比孤厉害，所以……”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冥罗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殿下这是认为，您与她的相知相识，抵不过在下几面之缘？”
如果魔神点头，那他就要按捺不住笑出声来了——这样的感情也太脆弱，太好离间了！
撬墙角指日在望！
“不。”魔神摇头。
他没有提灯，提灯的姬姜嫌现在情况复杂不想围观，在甬道中等着，宫浮禀告完立刻退离出去，少年一向很有分寸。洞内只有他和冥罗二人。
洞xue很暗，暮色已经降临，一线天光变得稀薄，带着点朦胧橘色，无法给这间压抑的洞xue带来光明。
魔神殿下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姿态还算闲散，只是模糊不清，周身似乎都隐没黑暗中，只剩一个大概的影子。
“孤想清楚一件事。”
冥罗心头一跳，脱口而出：“什么事？！”
他不由自主紧张起来，深怕魔神此刻想通一切，他岂不是在给别人做嫁衣？
“孤确实没有心。”
“一直没有。”
他一直没有心，却认为没有心的自己，该得到訾灵的爱。
最近发生的事繁多冗杂，以至于他没有更早地意识到一切的本质——无论他们从前是否恋人，无论訾灵是否喜欢他，他都并不值得这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