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重明不得不停下脚步，皱着眉仔细端详她。
是姬姜没错，那个看破世事的死样别人装不出来，偶遇一个长得像姬姜的路人对方恰好也双腿不便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有些重逢太过荒谬，让人第一时间生出的不是感慨或动容，而是哑然。
四目相对，两脸迷茫。
宫浮：“你们认识？”
姬姜淡定点头：“应该认识。”
她看这张脸很顺眼，听对方喊出的名字也很顺耳，虽然这种愉悦的情绪中夹杂着那么一两丝微妙的嫌弃，但她对这人的正面情感是比负面情感大的。
宫浮纠结了下，跟他打招呼，“重明师弟？”
姬姜蓦地扭头看他。
宫浮：“怎么了？”
姬姜收回视线，慢慢靠回轮椅，云淡风轻道：“没什么，觉得他给人当师弟很怪。”
停顿片刻，她又道：“他有名字也很怪。”
宫浮：“……”
人不该有名字吗？
重明只顾在虚无之相里找訾灵，别的都被他直接忽略了，领域刚刚才扫过这片区域，他竟然未能捕捉到姬姜的面孔。
他看了眼姬姜身后的宫浮，这个人他有印象，是三式者院中的一名年轻弟子。
搞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既然姬姜第一反应没有支开他，这人应该是可信的。
“我没时间跟你叙旧，訾灵与人起了冲突，生死攸关，你与她相熟，想必此时也担心得紧，我先走一步，你去刚刚龙形出现的地方。”
重明潦草地冲她点头，“等会儿见。”
很好，又出现一个顺耳的名字。
姬姜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并未挽留，只是仰起脸朝后靠在轮椅靠背上，思索着道：“我是不是应该在第一句话就告诉他我失忆的事？”
最好不是叫她帮忙去打架的，以前自己怎么样她不知道，但现在最多能扔扔两个弩爪。
宫浮不做声，神情恍惚，丢了魂儿似的。
姬姜：“你怎么了？”
宫浮沉默半晌。
“他刚刚说的，是林訾，还是訾灵？”
姬姜想了一想，笃定道：“訾灵。”
宫浮：“……”
神武湛卢锐不可当的呼啸剑意，碰上心不在焉的澹台衡，轻易破掉后者的防守。
他倒飞出去，撞在院墙上，撞出蛛网一般的裂纹。
季扬自言自语：“我没事，我很好。”
虽然他家真的快要夷平了。
訾灵灵力耗尽，身子虚脱似的一软，双手紧紧握住湛卢，靠长剑伫立才勉强站稳。
缓了一会儿，她转身从屋内抄了一条圆凳出来。
季扬纳闷，好心提醒：“若是累就进屋休息——”
话音未落，訾灵走到澹台衡面前，举起圆凳，恶狠狠地朝对方的脸抡了下去！
季扬噤声了。
他淡定地想：哦，原来不是拿来坐的啊。
訾灵是个记仇鬼。谁给她下绊子，她能记一辈子。
她才不管澹台衡做出这些举动时是什么心境，她没有责任体谅对方的委屈，毕竟澹台衡对她展开追杀时，也并没有向她取证。
甚至明明察觉到了内情，却因惶恐而不敢深究，只敢把矛头对准她……
这种人，揍轻一点都是对自己不尊重！
訾灵哐哐几下，把六皇子那张脸砸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澹台衡自知理亏，没有丝毫反抗，头上的伤口淌着血，漫过他的眼睛，他被刺痛一般猛地阖上。
季扬：“小师姐……”
訾灵叉着腰喘气，“放心，死不了。”
元婴境大圆满巅峰的修士，不会被一条没有灵力的凳子砸死。
她吭哧吭哧地缓劲，虚无之相如清风般拂过她的身体，她动作一顿，转瞬间又恢复正常。
知道魔神在听着，她便没有再谈论那桩三年前的旧案，只提着凳子上前，准备戳一戳死人一样的澹台衡，圆凳刚靠近后者，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澹台衡勉力睁开被鲜血湿透的眼睫，嗓音说不出的低哑沉重，“……别砸了。”
訾灵一顿，从善如流：“饶你一命，要记住本姑娘的恩情。”
澹台衡喉间溢出一道气音，似乎是嗤笑。
他支撑着坐起来，倚靠着摇摇欲坠的墙沿，手掌边碎石满地，他却不觉得疼，反倒更加用力地按了上去，试图如此唤醒麻木的躯体。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
一年多的担惊受怕尘埃落定，听到这个答案，他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他幼时就在仙门修习，很少回帝都，与父母亲族关系淡薄。
成南王第一次上仙山看望他时，他只有六岁，像枚弃子被扔在遥远的门派，只因皇室需要一个有话语权的仙门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