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子的墓后是一株苍翠欲滴的松树。尹青岚站在墓碑前面看着上面写的字，颇为感慨，蹲下来把那黄纸烧了。
“这些年我把人间守的很好，没有出什么大事。就是现在灵气复苏了，以后怕是要乱上一阵子。我会尽我能好好看顾，你放心。”尹青岚眼眸中倒映着火光，看着拿叠厚厚的黄纸被火舌燎得焦黑：“段玦自己回来了，我和他在一起了，这次带他过来见你。”
段玦倒出两杯黄酒泼在地上，动作勉强算得上恭敬到位。
他先前说的没错，青阳子一向是不太喜欢他。老道士觉得这小孩儿蜜口腹剑，又觉得既然尹青岚看不透看不他的命相，段玦对于天下来说不知是好是坏。青阳子平时对着段玦吹胡子瞪眼，后来段玦决定回段家，他第一个支持，就差没亲自把段玦送回段家去。当然，段玦也不喜欢这个牛鼻子老道。可这又有什么办法？青阳子是尹青岚的师父，把尹青岚捡回来养到大，胜似父女，段玦会给他面子。
黄纸很快烧完了，山间幽静无比，连风都没有。尹青岚垂眸，散去眼眶底和心里的一点酸涩，转身离开后山。
她隐秘的低落情绪很快就被段玦察觉出来：“不高兴？”
尹青岚摇头：“这些年我都没有来这里看过他。”
段玦挑眉：“为什么？”
尹青岚说不上来。
从青阳子从巷口把她拦下的那日开始，她与青阳子之间的话就越发少了。后来青阳子身体不好，即将走的那几日尹青岚守在床边，两人也没什么话说。直到最后一刻，青阳子抓着尹青岚的手拍了拍，永远闭上了眼。
“他要是不把我捡来，或许我早就已经死了。”尹青岚说道：“我无父无母，他就是我的亲人，我从来都不想让他失望。”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莫名伤悲，段玦紧紧抱着她，垂下头在她头发上蹭了蹭，说道：“你猜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
尹青岚眨眼，消散那点湿意：“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段玦闷闷地笑，埋在尹青岚脖颈间说道：“也差不多，十三四岁那会儿就喜欢你了。说不上喜欢你哪里，哪哪都喜欢，哪哪都看得顺眼，别人在旁边向你示一点好我夜里都难过的要死。可气你总跟谢丰凑在一起，我每次见了恨不得拿刀去捅死他。”
“怎么会？”尹青岚皱眉，努力回忆她和谢丰从前的事：“他是阴山谢家族长，我和他不过是有事商议的时候才会见面，哪里叫总凑在一起？”
你不觉得亲密，旁人可不这么觉得。
“谢丰眼珠子都快黏在你身上了。”段玦酸溜溜道：“都说你们一东一西，实力强，样貌好，很般配。我呢，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儿，你只把我当小孩儿。没回段家，没有修炼，也没人听我说话。”
他那时候是真恨的咬牙切齿又爱意燎原。所以她杀回段家，手段不怎么光鲜地站住脚跟。后来几年表面上安安心心做生意，背地里搜刮旁门术法练邪术，雷霆手段，落下了很多不好的名声。
“我就是想让你帮我当一个男人看，多看看我，我想护着你。”段玦语气有点失落：“那些人拿天下逼你，哪管你死活苦累，他们只要他们想要的结果。”
说到这里，他话语间带上了些许讽刺：“你这正道魁首做得呕心沥血，他们把你当神仙菩萨，什么都丢给你。最后那个阵法，所有人都知道要拿你的血肉根骨做阵引，有人为你说话吗？有人想要你活命吗？没有，连屠长河也没有。”
所有人都站在一个二十七岁的姑娘身后，指望着她献祭自己拯救众生。
尹青岚没说话。
有些职责是天生就跟着她，从她被捡回去喂下的第一口羊奶开始，这些东西就长在她血肉里不可分割。她注定要偿还五方观养育之恩，要偿还万人的恭敬瞩目。
“对不起。”尹青岚摸摸段玦的喉咙，指尖捂了捂他的喉结：“那段时间是不是很难过？”
当然很难过。
段家就是狼龙潭虎xue，即使段玦尹青岚“弟弟”的名头也不好使。他是费劲手段，不知道躲过多少生死灾祸才站住脚跟扳回一程。后来练旁门也是这样，他没人教，搜刮过来这些法术只能够自己摸索。别人碰都不敢碰的，段玦拿命在练。也亏得命大，加上在阴气术法这一派上段玦古怪的天赋异禀，居然就这样撑了过来。
“我不难过。”段玦抱紧尹青岚，语气阴沉沉，手掌用力时青筋浮起：“但我是真恨这天下人。你对我有多重要？我能拿命去换你活或者跟着你一起死。他们？他们与我没有恩情，凭什么把你抢走，拿你性命去换他们安宁？”
那日鬼道打开，那些人仰头看着尹青岚耗尽灵气，即将被阵法吞噬。他抱住尹青岚的那一刻，摸到她浑身都是血，精纯的灵血。他像是抱住一个滚烫的火炉，烧得他皮肉滋滋响。
那一刻他心里思绪万千，又恨又心疼。但除此之外，他还有点微末的高兴。因为不管怎么样，这是他第一次众目睽睽之下和尹青岚站在一起。不是谢丰，也没有其它人。天上狂风猎猎，脚下万丈深渊，只有他和尹青岚仿若一体般拥抱着，几乎融对方于骨血。
今天吃自助餐啦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