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73
张成望安顿好如珠,第二日私下寻来在大理寺的朋友,将一部分的账目,交给他看看。
不过薄薄几张纸,不一会就翻阅完毕,他眉头紧锁,又从第一页开始翻看,反复几次,一拳锤在桌上。
他没有同张成望说一句话,似乎完全忘记了房间中还有张成望这个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情绪上涌,如何都坐不住,他站起来在房中走了一圈,平复片刻,又垂眸看着纸上的文字。
只看到一半,横生的怒意又阻挡住他,复又起身,站在窗口吹了片刻凉风,再回到桌前。
目光刚触及到桌案上的白纸黑字,还是抑制不住骂了几句脏话,他用力将这几张纸叠好,往张成望面前推了推。
“这是从哪里来的。”
张成望道:“是一位姑娘拼死送来的。”
“那姑娘是个好的,是个好的。”他怔了怔,“你可安置好了?”
张成望点头,问道:“王恒,你觉得此事如何?”
“怎么偏就被你碰上了。”王恒摇了摇头,“不瞒你说,早先刑部就有人调查过此事,可惜证据不足,无疾而终,还有几份案卷还在大理寺积着灰呢。”
“先前曾听闻,当初的谢御史,似乎就是秉承圣令,去殊州调查此事的,似乎有些消息传到皇城,不过同董将军问了一个月的话,之后也不了了之。”
王恒面色深沉:“其实先前我们便猜测过,裴世子去殊州,不仅是为了殊州买官卖官一事,兴许还能牵扯出此事,可谁想裴世子在那也出了意外,没想到这事,如今也能潮水消退,露出这一片。”
张成望脸上并不见一点轻松:“这么说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站在大理寺的立场上,似乎还不能这么说。”王恒道,“可若以我个人而言,先前我就曾关注过殊州的事,这些东西,正佐证了我的怀疑。”
“这东西若是当真交上去,只怕朝堂,又是一番倾轧混乱。”王恒说着,余光时刻留意着张成望的举动。
张成望想了想:“你是觉得,此事不能由我们揭开?”
“虽然心中不平,可实话实说,也确实如此。”王恒道,“那可不是旁人,而是董将军,你看只这几页薄纸,又牵扯到皇城多少官员世族?”
张成望抿唇无言。
王恒坐立难安,他觑看一眼张成望,没有告诉他的是,这些纸上的有部分内容,他曾在别的地方看到过。
只是那人手上的东西太少太少,抓着这一点点信息,寄希望于朝堂,四处游说,却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他自然气愤,因为知晓有人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却无可奈何,因为自己先前的好友受难。可是,他在大理寺,也几次被提点过,如今看着这些东西,他心里却是又喜又忧。
终于有人能够还原这件事情的全貌,或许真相真的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自己的好友,谢御史,裴世子,以及曾经在这条路上的官宦,他们做出的牺牲和努力都没有白费。
可是凭借这些,当真能将董将军扳倒么?
他力量这般薄弱,就这样将东西呈上去,当真能发挥出什么作用,还是会让情形更加复杂。
张成望找上他,又当真是为了探讨一二吗?
王恒沉默片刻,道:“既然你手上能有这些东西,或许皇城中的其他人,也早就拿到了。”
张成望道:“若是旁人真的有法子寻到这些,又为何迟迟不见有人发难?”
王恒沉思片刻,最终像是做出什么重要的决定:“你说的对,既然我们得了这样重要的东西,就该让他发挥自己的作用。”
“只是这事还是太大了些。”王恒道,“我先去试探试探。这些东西你收好,那姑娘,也记得好好看顾起来。”
张成望拱手道:“有劳王兄。”
王恒摆了摆手:“容我再想想,近些时日,你也打点好自己的行迹,万事小心些。”
张成望道点点头。
“还有你……”王恒张了张嘴唇,“算了。”
“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张成望问道
王恒看着平静的天空:“你还记不记得先前我们在太学读书的时候。”
张成望不明白王恒的话,只见他笑了笑,继续道:“慕圣人直言,也总觉得身担天下事,为人间不平之事而鸣,自为官之后,才觉得有多幼稚可笑,却也时常为,能有此心的学子和前辈感动。”
“可感动怜惜之后呢?”
王恒嘲讽一笑,摇了摇头:“府中还有些杂事,那我便先回去了。”
“王兄。”张成望叫住他,“此事因我而起,有为难之处直言便好,若有需要我出手的地方,也不必顾惜。”
王恒点头:“这是自然。”
春日天气多变,虽寒意未褪,街巷的风呼啸,已带着几分暖意,有力而轻柔地,卷起官袍的一角。
那墨色的身影挺拔干净,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
贺灵在国公府上,时常会碰见程肃,他在藏书阁中闷着,偶尔在擡眼望去,能在窗边见着他半张脸,融在灿然的阳光中。
她只瞥上一眼,便飞快地收回视线,离开程肃占据的这一片。
她不知晓为什么,已经明白放下的道理,可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要这么远远地看他一眼。
怎么办,她似乎真地喜欢上了,一个外室。
这认识让贺灵打了个激灵,也觉得荒谬,便按捺住自己,强迫自己不再往国公府上去。
可不再去国公府,车架又时常经过三林书肆,经过曾经和好的香坊。
“郡主如今总是心事重重的。”
言却煎好茶,动作风雅,给贺灵斟上一杯。
“嗯。”贺灵漫不经心地喝完,不觉得这千金难买的浮春茶有什么好的,尝着什么味道都没有,还没有虽有在路边买的白茶有茶味。
她喝水一样喝了一杯,言却给她续上,贺灵不看一眼又喝完一杯,最后大半壶茶水,都进了贺灵的肚子。
“小姐想听听曲子?”
“今日倒没有这个兴致。”贺灵道,“改日吧。”
言却劝道:“小姐要是不快,不如出去走走,眼下仲春已至,景色虽算不得上乘,却也有些别有意趣的地方,可以去看看?”
贺灵揉了揉眼睛:“什么地方。”
言却道:“梨俊山如何?眼下这个时候,不少小姐去梨俊山赏景,山顶还有一庙宇,听闻很是灵通。”
“哪方面?”
“言却也曾去过几次,也说不上来灵通在什么地方,只是庙宇的主持,十分明智,长于开解。”
贺灵想了想,反正闲着也没有什么事,还不如去看看。
“也好。”贺灵道,“来皇城这么长时间,也没怎么娶周围看过。”
言却笑了笑:“正好言却言却愿望得偿,也该去拜谢。”
“哦。”贺灵探出半个身子:“这么灵,你许的什么愿望?”
言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微微摇头。
贺灵复又倒在摇椅上:“连我都不能说么?”
“小姐若是愿意将心底的事说出,言却甘心以此交换。”
贺灵脚上用力,摇椅慢慢地晃动起来,她看着天空中白云微微飘动。
第二日贺灵同言却一道前往梨俊山,经过一整个漫长冬季的潜伏,这春意只露出浅浅的些许已经构成一片好景,出门时还是微冷,靠近晌午还有些热,贺灵脱下披风抱在怀中,拾级而上。
“这是什么?”
一旁的古木粗壮,树干中间用浓绿色的绸缎绑了几圈,其上枝叶繁茂,却被层层叠叠红色的绸缎和木牌遮挡住,隐约露出几分绿意。
这些木牌和红绸几乎才是这个古木的枝叶,贺灵好奇地碰了碰绸缎:“许愿的么。”
“郡主聪慧。”言却道,“初春,大家便会来这,写下今年的愿景,希望巨木有灵,帮扶一二。”
“这牌子是在哪寻来的。”贺灵的手按在树干上,“倒是可以凑个热闹。”
言却摇摇头:“这木牌每日只有数十份,咱们今日来得晚,今日的份额应当已用尽了,郡主要是喜欢,言却去庙宇中问问。”
“不用。”贺灵拍拍手,“既然有这个规矩,改日早来便好。”
两人继续前行,到了山顶的庙宇,占地面积并不大,香火却十分旺盛,方才还未见到庙宇的砖瓦,就已经能闻到浓重的香烛味。
“郡主。”言却将签文递给贺灵。
贺灵看着根本算不上直白的四句诗文,只能明白这“中吉”应该还算不错,却不知晓,在点拨她什么。
言却也凑近几分,两个人的脑袋几乎贴在一处,往左边歪斜一样的弧度,一样的不理解其中的深意。
“言却愚钝。”
“我也是。”贺灵目光虽然还放在手中不过巴掌大的纸张上,脑海已经一片空白。
“施主。”小僧款步走到两人身前。
贺灵擡头,头顶却撞到什么,她没什么感觉,言却捂着下巴,倒退了一步。
“你没事吧?”
言却笑着摇头,回到她身侧:“小师傅,怎么了?”
小僧同两人见礼,道:“师傅见施主有缘,又却有疑惑难解,便派我来为施主解惑。”
贺灵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你?”
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不少复杂些的字都还不认识呢,这小僧就已经能解签文了。
小僧又行了个礼:“相信与否都在于施主。”
贺灵干脆地将手中的签文递给他,小僧看了眼言却,言却会意,去外间等候。
贺灵知晓签文复杂,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懂,依稀能看懂两三分。
却没想到这小僧能把复杂的话用更为复杂的方式解释出来,她听得更是云里雾里,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都理解不了中吉是什么意思。
贺灵打断他:“你的意思是,我不解决眼下的问题,十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