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2 / 2)

言却叹了口气:“贺灵,从一开始,你就是与她们不同的人。”

“为什么?”

言却捧着她的脸。

因为从一开始,在她们眼中,他们不过是低人一等的玩物,你从来没将自己摆在上首,这样相处,又怎么可能不沉浸其中,不生出真情。

只是可惜,他实在没用,耗费心机手腕,却没有赢得她的真情,没办法让她避开今日的痛苦。

“会过去的。”言却道,“小姐,再难过的事,也总会过去的。”

“无论是程肃,还是裴远章,贺灵。”言却道,“我会留下来陪你。”

虽然仍旧不能全心全意,不能毫无保留,但我会,永远永远地,守在你身边,在你偶尔转头,偶尔想起的时候,永远在你找得到的角落。

所以原谅我的欺骗,也不要随意丢下我,好不好。

言却诚挚而又小心地吻了吻贺灵的指尖。

“贺灵,这是我的承诺和希望。”

——

这个冬天,来得又早又干脆,离开得拖拖沓沓,温度分明已经攀升了几日,骤然又跌到冰点,贺灵身上的衣物一件都不敢减,生怕又被突来的寒风击中。

或许是在皇城总闷在后院,她的身体似乎不比从前健壮,风寒不适常有,问诊的太医总让她想开一些,可自己什么都没有想,还要如何想开一些。

如今发生的事,听到的话,就同风和流水一样,从她耳边吹过,从她脑中流淌过,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她迟钝又缓慢地专心眼前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还要如何想开一些。

应该是她就不适合皇城的地方,与这一处风水不合,即使她这般放空自己,也总有邪气侵体。

可她今后,还要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

“你好好收拾一番。”景阳破天荒地亲自来到她的院子里嘱咐。

贺灵打起精神:“怎么了?”

景阳勾唇道:“这两日圣旨就该下来了,皇兄同我说了,要封你为荣敬郡主。”

她长长吐出口气:“也算是没有浪费这段时间的谋算,先前你受的伤,也没有白受。”

贺灵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伤上。

先前酥麻难耐的触感早就消失,她已经有些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今后似乎也不会再体验到。

程肃,她为什么又会想起程肃。

这人看不上她,走得又这般干脆,为何她还要念念不忘?

“你这几日好好休整。”景阳看着贺灵,“是昨日没有睡好么,人怎么憔悴这样多?”

贺灵回神:“多谢母亲挂心,女儿休息得很好,昨晚用完晚膳就没什么精神,就睡了。兴许是这几日睡得太多了。”

“睡得多也不见你有气色。”景阳皱眉道,“是因为不让你去国公府上的事,在埋怨母亲?”

贺灵道:“没有,母亲的安排自然有母亲的道理,女儿不敢违抗。”

景阳收回手,仔仔细细地看着贺灵。

在不经意间,贺灵似乎长大了许多,两颊上的嫩肉消减,原本圆润的脸也出现了些流畅的棱角。

人长得高挑玲珑,先前还听嬷嬷抱怨过,贺灵蹿得太快,新衣还没缝制出来,就有些勉强。

不知不觉间,性子也沉稳了不少,不再像从前一样,讲什么都显露在脸上,生了心事,更知晓要藏起自己的心事。

不再一头热地待人,不再完完全全地将自己的一切袒露在旁人面前。

说的话圆融有礼,不亲近不生疏,举止言行同这些皇城的世家小姐一般。

如今这样子,是她一直希望的,贺灵能长成的样子,可见着贺灵如今这般,她竟然会觉得有些酸涩。

她的女儿,好像更该是如今这样。

“你若是挂心你方姨母,改日我请她来府上?”

贺灵想了想,拒绝道:“不必了母亲,这些时日裴府的事足够方姨娘忙了,改日待她清闲下来,我自己亲自去瞧瞧她。”

她该满意贺灵的懂事。

“这样也好。”

“母亲因为册封郡主的事也辛苦了。”贺灵笑道,“只是女儿有些不太明白,先前舅舅似乎还没有这个意思,我也听说过,有不少人反对此事,最后是怎么能成的?”

“也不是什么难事。”景阳道,“皇兄不是没有这个意思。他虽然对你父亲,仍旧有些意见,但是他是你舅舅,还是偏向你这边的。只是淮南的形势摆在眼前,碍于朝中的阻力,才迟迟没有落定你的封号。”

“这件事能这么快落听,还得多亏了那几个乱臣贼子。”

贺灵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兴许是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景阳也十分有耐心地同贺灵解释。

贺成州这些年在淮南,拼出了不少成绩。朝中的人也不全是同他唱反调的,甚至还有些对他十分欣赏,只是这些人太少,又顾忌着贺成州与皇家的旧怨,一直隐而不发,对贺灵也处在观望之中。

还有些人自然是见不得贺成州受重视,贺灵的郡主之位不仅关系她一人,更是皇帝对贺成州的态度,对淮南的态度,总有人见不惯贺成州同皇家太亲近。

可一旦贺灵的郡主之位不再是荣耀,那些反对的声音便削弱了不少。

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匪徒将屠刀对准皇室,弄得人心惶惶,郡主加身对贺灵,对淮南都说不上是好事。

那些人本就已经对贺灵出手,再给她个郡主的称号,反而会将贺灵推到更加危险的处境中。

景阳自然也担心,也曾想过,要不要将贺灵册封的事情再往后拖延一些,可是太子却十分干脆,本就该贺灵拥有的,何必要推延。

况且有这么多人护着,太子也一直派人守着,应当也不会出什么事。

景阳才决定要把握好这次难逢的机会,好在一切顺利,一切都按照着他们预想的进行。

“母亲和兄长费心了。”

景阳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倒算不得什么,眼下时间也不早了,你早些歇息,这几日礼部会派人来带你熟悉熟悉册封的流程,多练习练习,当日不要露怯。”

贺灵点头。

“还有……”景阳犹豫了一瞬,“唐芷悦同我说过,她先前似乎在你面前说错了话,那孩子我清楚,是有几分心思手腕,但也并不惹人讨厌,日后在皇城交往,有些问题,你也可以多向她请教请教。”

贺灵顺从道:“女儿省的,多谢母亲提醒。”

眼前的女儿像个硬壳的板栗一样,她不知晓还能再说什么,干巴巴地嘱咐句好好休息,带着嬷嬷回到自己的院落。

“你说。”景阳道,“是不是我将这个孩子逼得太狠了,现在怎么又这般萎靡。”

嬷嬷道:“小姐沉稳了,主子该高兴才是。”

“也是。”景阳道,“人怎么能既要又要的,她这样我该高兴……只是贺灵如今,高兴么?”

嬷嬷没有说话,看着头顶的月光。

长公主要是早早意识到,如今的贺灵,或许也不会长成现在这样。

事已至此,谁又能回到过去,改变当下呢。

册封的典仪定在了半个月之后。

贺灵在皇城将近一年,身居高位的人见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宴席典礼也参加了不少,有时她是主人公,有时她不过是个作配的,她身着郡主翟服,看着面前鲜花铺道,波澜不惊,无悲无喜。

她确实不知道做贺小姐有什么不好的,做荣敬郡主又有什么好的。

茫然又缓慢地走进大殿中,她的母亲和兄长都在一旁观礼,笑容愉悦,龙椅上的舅舅也十分慈祥地看着她,贺灵的笑容中,这才带了几分真意。

皇帝亲自接过礼部递上来的金冠,带到贺灵的发髻上,十分满意地打量片刻:“不愧是朕的荣敬郡主。”

一旁的礼官说着吉祥话,皇帝拍了拍贺灵的肩膀,回到首位。

这一场典仪一直持续到午时,身上的翟服太过板正,凤头鞋也不够柔软,一切都让贺灵有些不自在,有些投入不进去。

终于熬过了典仪,贺灵着急回府上,将这一身礼服换下,行至途中,却收到了国公府上的请帖。

“小姐有段时日没去过国公府了。”那小厮笑容谄媚,“老夫人很是想念贺小……不,很是想念荣敬郡主,郡主若是不嫌弃,这几日有空,便去府上喝几口闲茶。”

景阳看了眼嬷嬷,嬷嬷会意,手下请帖:“替我们家小主子多谢老夫人挂念,只是这几日小主子兴许是抽不开身了,还请老夫人见谅,待小主子有空了,定当去府上致歉。”

景阳接过请帖,看也不看一眼,就丢到一边。

“这位老夫人,还真是一点不加遮掩。”

贺灵拾起请柬:“不过是去府上喝一口茶罢了。”

“喝口茶?”景阳道,“你是当真这样觉得,请你喝口茶?

裴远章没出事的时候不请,他出事之后,你没有被封为郡主的时候不请,偏偏等到你封为郡主的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你递帖,你看不出老夫人的意思?”

贺灵当然也明白,她知晓老夫人是想借她的势,可是当初,她不是也想着凭借国公府么。她所做在先,且与老夫人所为,又有什么区别,她哪里就有资格去嫌弃老夫人呢。

“去坐坐应该也无妨。”

景阳道:“确实没有什么妨碍,只是老夫人行动这样干脆直接,无端让人心生不快。”

她停顿了片刻:“你作为小辈,倒是可以去国公府上。但是这两日不成,得晾上她们一晾,不能一开口,你就巴巴地到她们府上去。”

贺灵点头:“我知道了。”

“你……”景阳叹了口气,终究压下想说的话,“先前母亲说过你同裴远章的婚事,如今,你是什么打算。”

贺灵没有打算,当初她有计较的时候全无用处,眼下也早就看清楚了,她的婚事,哪里就能由她自己决定。

如今裴远章虽然不在了,她母亲要将她嫁到国公府,她还能说一句不么?

贺灵在心中苦笑,她母亲似乎也不是这样心狠的人,可同旁人结亲跟去国公府守寡,又有什么区别,终归不是她喜欢的,不是她选择的。

“全听母亲的安排。”

“如今我在问你是如何想的。”长公主提高声音,“你实话实说。”

贺灵道:“我觉得裴府也挺好的。”

“你想效仿你方姨母?”

贺灵摇了摇头:“我倒是没有放姨母那般的心性和手段,我只是觉得,虽然裴远章不在了,或许国公府才是我最好的去处。”

景阳微眯眼睛,看着贺灵,到底是从什么时开始,她忽然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