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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1 / 2)

第118章°

翌日。

乞巧节如约而至,最近难得的好日子里,偏偏下了一场绵绵细雨。

细雨如珠帘,断断续续,天色沉沉,大约会下上一整日。

都城本就在南方,夏日也多雨,一下起来就湿哒哒的,让岑玉秋觉得整个房间都潮湿地可怕,仿佛身上的衣服也被浸泡在水里,浑身湿哒哒的。

雨天亮得迟些,瞧着外面天还未亮,宫里就传信来了,岑玉秋被传唤进了宫。

苏轻罗没什么睡意,也跟着起来,亲力亲为下厨做了很多东西,一一分配好。

“夫人做这么多,县主该吃不完了。”边上的丫鬟提醒道。

苏轻罗笑笑,“这些饼能放个几日,让县主带着吧。”

说完,也不多做解释,兀自挨个分配好。

丫鬟在边上一起忙活着,苏轻罗却是不疾不徐,临到了日落,宫里派来了车马。

来接苏轻罗进宫的人苏轻罗见过一次,是楚金陵宫里的,她却不认识,与此人半句话也未曾说过。

这边已经派人来接了,苏轻罗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在铜镜前细细描眉梳妆,直到满意了才起身什么也没带上就坐宫里的轿撵。

雨水打在轿上,坐在里面便听得格外清晰。

四人擡的轿子,中规中矩,算不得很隆重,瞧着也是宫中一般的规格,但门帘上的牡丹刺绣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楚金陵宫里的。

按照规矩,长公主应当住在宫外才是。偏偏人家大摇大摆地住在宫里,还将自己的东西全都按照宫里的份额一一摆出来,教所有人敢怒不敢言。

苏轻罗坐在轿中,心里头倒是没有那么堵得慌。

当已知的事情逐渐发生时,没有恐慌,没有害怕,一切都要比想像的还要平静。

进了宫门之后,轿子并未擡去楚金陵的行宫。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宫人步履匆匆,忙碌谨慎地准备着今晚的宴席。

苏轻罗对宫里并不熟悉,掀起轿帘问道:“麻烦姑姑,我们这是去哪儿?”

那宫女手上持着伞,看她一眼,转动的伞面落下一串水帘。

她兀自擡着继续往前走,冷冷地回应:“殿下说了,送县主夫人直接去候席。”

苏轻罗眸光一垂,岑玉秋此时正在楚金陵的行宫当差,她们这是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有劳姑姑。”苏轻罗将帘子放下,重新坐了回去。

轿撵汇总的苏轻罗,脊背挺直,脸上并没有什么好看神色。今日她难得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可到底还是少了一份气,就显得像个脱了线的木雕美人。

众人擡着轿子,在宫中不知绕了多久,苏轻罗坐在轿中,一直呆呆的。

直到轿子被放下,苏轻罗明显地在轿中颤了一下,才惊醒过来,想来说到了开席的别院。

“县主夫人下轿吧。”那宫女将她帘子掀开,手中拿着另一只并未打开的伞,递到她面前。

苏轻罗觉得她这样的举止十分无礼,却无心与她计较,只是俯身上前从轿中出来,自己拿了伞打着。

这处别院大抵是在宴会开席前供外人休息的地方,四周守卫森严,随处可见锦衣卫巡逻。还有各个门口都守

着的带刀侍卫,都不曾离开手中的刀,好似随时能让长刀出鞘。

众人将轿子只停在别院门口,众人都停在外面,只有那宫女站在苏轻罗前面,将人带进去,“劳烦县主夫人随婢子进去歇息,等候传唤。”

“有劳。”苏轻罗淡淡道。

那管事的宫女也不再回话,苏轻罗被待在院里的小宫女领走,带去别院的一处偏院。

小宫女上前,勤快地将她手上的伞拿过来,为她打着。

苏轻罗颔首道谢。

刚走过月亮门,碰巧遇到一群人从另一侧出来。

迎面而来,苏轻罗不由得好奇擡眼,在宫婢带领之下,为首的是一个壮年男子,长相平平无奇,目光却很是锐利。古怪的是,在他身后的人,有两位金发少年。

看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并非开元人。

众人撑着伞,苏轻罗也只堪堪与他们擦肩而过。

又走了一段路,苏轻罗才问带路的小宫女,“别院里还有其他客人?”

小宫女也是宫里办事过几年的,一下子便明白她在讲谁,连忙回道:“那是乌托使臣。”

苏轻罗了然点头,不再多问。

花云明刚被擒拿,乌托就派新使臣到开元来,这谈不上说好与不好。

宫中要举办乞巧宴,不过是楚金陵为稳固地位,特意设的鸿门宴。眼下乌托这么大张旗鼓地派使臣前来。仔细算算,眼下也就是一前一后就进了皇城,不知意欲何为。

思虑许久,不知走了多少步,只听到小宫女唤来一句“夫人,到了”,苏轻罗这才回过神来。

小宫女将她带去别院的偏殿后也并未离开,站在门口迎她的还有一个瞧着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宫女。二人都是来“伺候”她的,亦或,都是来看守她的。

见着她来,二人便齐齐将她送进屋子,随后门就被她们二人关上。

苏轻罗并未感到惊慌,这一路上都是楚金陵安排的人,想必门里等她的人,也是楚金陵安排的。

苏轻罗回过头,果真就瞧见桌前坐了一个人。

外面连雨绵绵,屋内尚未点灯,有些昏暗。

“陆军医?”苏轻罗诧异道。

闻言,陆遇安缓缓侧过身,望向她的时候仍旧有些呆愣。

她是一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也知道了苏轻罗会来,只是自己还是有些缓不过劲儿来。

“陆军医——”苏轻罗上前,见到她脸色苍白时吓了一跳。

陆遇安回过神来,见到她时,在心中沉寂了许久的东西想是忽然被摔碎了。

她呆呆地望着苏轻罗,一时间觉得自己连开口都有些困难。

“你没事吧?”苏轻罗反倒先开口关心起她来。

陆遇安愣在那边没有回应,在得知楚金陵想要赐死苏轻罗到时候,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已经失了三魂六魄。

一想到这里,陆遇安的手不由得攥紧。

若是她没有不小心打翻手中的药瓶,恐怕现在已经亲手将毒药送到自己爱慕的人手中。

苏轻罗见她很不对劲,却也知道她这次前来是做什么。

一想到这里,苏轻罗眸光一沉,说道:“殿下让你来送东西的吧。”

听到她笃定的语气,陆遇安有些诧异,却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上前抓住苏轻罗的手腕,“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沉重的石子砸在枯井里,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苏轻罗缓缓从她手上抽出,未言一字。

陆遇安拧眉,声音从仓皇不安之中抽离。她平静道:“你知道?”

苏轻罗放下手,没敢回应陆遇安,“东西放下,陆大人就先回去吧。”

虽尚未封赏,但任谁都看得出来,楚金陵是要将陆遇安留在都城,否则也不会将她不远千里一起带回皇宫。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陆遇安势必会在京中加官进爵,成为楚金陵身边的人。

而苏轻罗无情的话语却更像是刺刀,将陆遇安不安的心一层层剥开,“你知道楚金陵是想让你死吗?”

苏轻罗闷声不吭。

陆遇安冷笑,“到底是什么,比你的命还重要?”

与她相处过几日,苏轻罗也不是个冷情冷血的人,也知道陆遇安是真心待她。

门外的宫女不知道能听到多少,苏轻罗怕拖累她,并不敢与陆遇安讲太多,只是道:“有些事,我不做,就会有其他人要去做。”

陆遇安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也清楚地看见她往外看去的眼神。

姜黄的小瓷瓶在掌心中反复被揉捏,陆遇安迟疑片刻,问道:“非死不可吗?”

话刚问出口,苏轻罗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岑玉秋的笑脸,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好不容易走到她身边去,她怎么舍得留她一个人。

“想活。”苏轻罗声音沙哑,两个字堵在喉间,让人窒息难受。

两个字落在陆遇安耳里,也显得格外刺耳。

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楚金陵就是那个君。而楚金陵真正想动的人,必然也不是简简单单一个苏轻罗。

陆遇安咬着唇,手握成拳。

冷静之后,她将姜黄色的瓷瓶放起来,从怀中拿出一只寻常随处可见的白瓷瓶,倒出一颗药丸递到苏轻罗手上。

“这是殿下让我送来的药。”

——

天幕黑沉,宫殿里里外外挂上了彩灯,热闹非凡。

如苏轻罗所料,外面下了一整天的雨,宫殿不少角落的地面上都积着水,边上的绿茵底下散着潮湿的泥土味,经过时便让人觉得一股夹杂着树叶腐化的难闻气味。

百官入席,苏轻罗被带去坐在楚金陵席位边上。那是离皇位极近的地方,皇位空无一人。楚金陵尚未前来,周围百官却是纷纷将目光投向这位素未谋面的女人。

宫中的席位也很讲究,按照远近亲疏,职位大小一一考量安排。能靠楚金陵位置这么近,显然身份不一般。

而身份“不一般”的苏轻罗被领着坐下之后,没有四处张望,也没多问一句。

只是进门时匆匆扫了一眼,苏轻罗便知道此时宫殿内分三波人马。除楚金陵的亲信外,另一边是实打实的保皇党。

保皇党中,有些人依旧位居高官,更多的是那些手握兵权的家族后人,初出茅庐,尚不知已入狼窝。

保皇党和长公主党表面上相互牵制,实际上谁也清楚,楚金陵始终占上风。这么多年来的“和平”只是楚金陵给的表现,如今楚金陵要撕开这层表像了。

苏轻罗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裙摆被揉捏得褶皱成一团。

她从未涉足过朝廷内斗,如今却成了一颗棋子。

良久之后,众人皆已入座,苏轻罗擡眼,看到对面坐着的正是今日见过的乌托使臣。

那使臣长得与开元人十分相像,乍一眼看过去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什么人。只是他边上几个人颇为惹眼,这一时间就让人也多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那人正举着酒杯品酒,似乎也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含笑冲她微微颔首,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苏轻罗望着自己面前的酒壶没有动,身后的宫女走上前来,在她身边问道:“可需要奴婢为您斟酒?”

“不必。”苏轻罗摆摆手,自己伸手将酒壶拿过来。

她掏出一直藏在怀中的药丸,借着给自己倒酒的姿势,末了便从壶口放进去。

酒壶重新放回桌上,并无什么动静,只有苏轻罗知道,这里面的酒已经和杯中的不一样了。

然而这一切,在她一无所知的时候,全部落入面对人的眼中。

久久之后,楚金陵像是故意一般,穿着一身富丽堂皇,缓缓走进众人眼中。

她并未空着的中间位置上,而是走向苏轻罗边上,静静坐下。按照礼数,这本就是她的席位,只是她这司马昭之心,无人不知。

瞧着楚金陵坐在苏轻罗身边时,众人还有些诧异。④

苏轻罗不为所动,楚金陵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双狭长又尖锐的凤眼扫向众人。

楚金陵未言一字,身边的人已经知道她想做什么。

“传御膳——”边上宦官宣道。

这一声,硬生生打破了沉寂。

宫人们开始忙忙碌碌地,歌舞奏乐,一派繁华景象、歌舞升平瞬间铺在众人眼前。

苏轻罗无心歌舞,场上也没有几人是为了歌舞前来,都看得不知其味。只有楚金陵,一副慵懒随意的模样,凤眸微眯,瞧着十分惬意。

“怎么,不喜欢?”一曲罢了又一曲,楚金陵饮了一杯酒。

苏轻罗与她坐得近,虽未点名道姓,却也知道这话是讲给自己听的。

“殿下喜欢就好。”苏轻罗柔声回道。

楚金陵转着手上的酒杯,示意让边上的宫人为她倒酒。

宫人上前来,楚金陵淡淡地扫了一眼苏轻罗,“无趣。”

如今还能在场的百官,哪一个不是有眼力劲儿的,尤其是长公主一党。瞧着楚金陵这副模样,便有人主动上前来,走到楚金陵面前。

楚金陵懒懒地擡了一眼。

那人是个五品官,不算什么大官儿,最会溜须拍马。

楚金陵见过他几次,知道这人阿谀奉承得厉害,“郑大人,有何事?”

如今才刚开局,那位郑大人已经喝得脸颊通红。

“微臣……”话刚说出口,他脚就往前踉跄了一下,却很快站稳身姿。

仅那一下,突然的靠近也让楚金陵略感不满,眉间微蹙,片刻又回复如常。

郑大人有些晕头转向地还低着头,没有注意到楚金陵片刻的不悦,继续说道:“微臣恭贺殿下。”

“哦?”楚金陵擡眼,也不问为什么,只是笑道,“本宫今日喝不了酒,让苏姑娘代劳吧。”

说罢,她饮了一杯酒。

众人看在眼里,却无人敢吱声。

苏轻罗闻言,端起酒杯,正想站起身来。

楚金陵说道:“就坐着喝,跟本宫一样。”

这一番话,显然是告诉所有人,现在苏轻罗代表的就是“楚金陵”,没有人可以对她不敬。

苏轻罗刚擡起腿,闻言又重新坐回去。

郑大人将手中贺礼递过去交给边上女官,随后举起酒杯对苏轻罗笑得一脸谄媚,“苏姑娘,请——”

苏轻罗毫无触动,只是代着楚金陵将酒喝下。

热辣的酒水灌入唇中,惹得她眉间勾出一座小山。

楚金陵见状,却笑得很开心。

众人见状,纷纷端着酒走过来。

苏轻罗垂眸,望着自己酒壶

,有些手脚冰冷。

“苏姑娘,婢女为您倒酒。”身后宫女受楚金陵示意。

苏轻罗只是浅浅停顿片刻,自己端起酒壶来,依旧还是冷冷的一声:“不必。”

——

永宁宫外,岑玉秋带着苍狼卫将其严防死守。

永宁宫里原本住着一个走路尚且不稳的幼年皇帝,处处要提防,事事需谨慎。可偏偏今日,人早已经被楚金陵转移,里面空无一物。

今日楚金陵大摆筵席,而朝中已经有人坐不住了,势必会在今晚行动。楚金陵要她带着苍狼卫来,就是为了让那些人认为幼帝还在屋中,借此引他们出手。

“都安排好了?”岑玉秋拿着图纸交给宋相宜。

“已经安排妥当。”宋相宜点点头,又迟疑道,“就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岑玉秋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就听到宋相宜又说:“这场面真是有些太大了,随便派一支御林军来也成,怎么还会让我们全部到这里来?”

“我也觉得这像是调虎离山,可就是想不通她这么做的原因。”岑玉秋脸上多添了一份煞气,“算了,不多想了。楚金陵答应过我,只要守好今晚就让我们回漠北了。”

倘若今日换成是周慧,听到这话早已经开心得手舞足蹈,可宋相宜却不这么想。

宋相宜道:“是不是,太简单了?”

她们二人都知道,楚金陵这回一直扣着苍狼卫必然是有大事,怎么会只是留她们守一下宫殿这么轻而易举的事。

岑玉秋也想过这个问题,可她迫不及待地想带苏轻罗离开都城,眼下什么都没空想了。

“先这么办吧,我去周围转一圈看看。”岑玉秋道。

话音刚落,周慧从外面横冲直撞地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

见她身子晃悠,岑玉秋一手就将她拦住扶稳,“什么事?”

周慧大喘着气,“方才我去如厕,找了半天地方……”

岑玉秋拧眉:“说重点。”

周慧吸了一口气,道:“我听到宫女说少夫人在大殿里出事了!”

“!”

岑玉秋忽的警铃大作,脑子里一片混沌。

宋相宜连忙接住周慧,细细问道:“少夫人怎么会在宫里?”

周慧:“长公主亲自派人去接进宫来的。”

黑夜之中,岑玉秋脸色铁青,转身就往大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