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燕白鹿亲自收拾出了一顶营帐,而后回了自己大帐要请李相宜过去,哪知这位胭脂评的美人儿脱了靴子正躺在她的软榻上。燕白鹿站在榻前犹豫了好一阵,才轻声细语的唤醒了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的美人儿。
睡眼朦胧的李相宜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擡手就散开了束发,嗓音慵懒道:“我今个儿就想睡这儿,不行吗?”
燕白鹿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就听门外有人通传。
于是,当王西桐与闻飞雁走进大帐时,就瞧见一个脸颊似抹了胭脂一般的燕小将军。
闻飞雁眼睛不知该放哪儿,偷偷瞥一眼又赶紧挪开,王西桐倒是大大方方,直视抱拳道:“将军,马厩打扫完了。”
面无表情却通红着脸的燕白鹿没有言语,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可以走了。
被“随意”打发的王西桐没有半点不满之色,依旧礼数周全,而后径直离去。跟着来凑热闹的闻飞雁有样学样,只是擡头间不经意瞥见软榻上的人,哪知正撞上那双明媚眼眸,唇边勾起的笑意说不出的魅惑妖娆。闻飞雁浑身一个激灵,不敢再多看一眼,逃也似的跑了。
出了大帐,闻飞雁一面拍着胸口,一面心有余悸的道:“这女子不愧是京城第一花魁,我哥说的没错,一眼值千金,两眼做鬼也风流,我若是将军我也受不了。”
王西桐斜眼看来,神情古怪。
闻飞雁莫名有些心虚,“你看我作甚,那是我哥说的又不是我说的,当年京城哪家纨绔子弟没在上小楼一掷千金过,再说就咱们将军和李姑娘那点事儿谁不知道啊。”
王西桐似有些不明所以,“什么事儿?”
闻飞雁看她的眼神就跟捡着了宝似得,顿时精神抖擞,凑过脑袋来小声道:“这你都不知道,那我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走走走,回营帐慢慢说。”
大帐内,美人在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的燕白鹿还不知晓自己的“风流韵事”即将被人添油加醋的大肆宣扬,否则那人大抵是逃不过扫一宿马厩的下场。
脱下红衣换戎装的美人还是美人,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在美的人身上不顶用。
看李相宜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燕白鹿有些认命,轻轻解下白鹿刀搁在一旁,然后就搬了张凳子坐在离榻不远的地方,眼睛盯着鞋尖儿,正襟危坐。
斜倚在榻上的李相宜一手拖着腮,看向燕白鹿越发棱角分明的侧脸,许是近日来吹多了关外的风沙,原本还算白皙的肌肤明显黝黑了些许,也不如原先那般细腻,日后若到了夏日炎炎的时节,兴许那个眉清目秀的燕小将军就跟那些糙汉子别无二致。但沙场武人就是如此,哪有书上写的那般英俊潇洒,都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书生臆想出来的罢了。
李相宜一面想着日后要如何替燕白鹿好好保养这张脸,一面轻描淡写道:“方才那个断了一只胳膊的女子,就是闻溪道的小女儿?李长安就这么大大方方把她藏在军营里,是生怕长安城里那位不知道吗?”
燕白鹿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板一眼道:“李姑娘,此事你得问王爷,毕竟当初乃是王爷亲口答应让她进军营的。”
李相宜冷哼一声,“一个闻飞雁,一个王西桐,还有那些将门之女,这座军营可真是藏龙卧虎,明明叫做白袍先锋,却各个身份金贵,还得你这个大将军的嫡孙亲自去报丧,若不敢死何必做这个所谓的先锋,倒不如躲在大军后头当个有自知之明的花瓶,也算上过战场不是。”
燕白鹿眉头微蹙,但没有出声反驳。
李相宜却不管她听的顺不顺耳,坐起身子接着道:“说明白点儿,李长安把姓闻的小丫头塞到你手底下,就是要你事事护着她,那位刺史千金亦是如此,不论她们自己如何想,哪怕心甘情愿为北雍战死,李长安也绝不会让她们这么做。这与身份轻重无关,只因她们是良臣之女,她们的父辈有义,李长安便不能无情,只是这与你燕将军又有何干系?”
燕白鹿总算听明白,这番话是在为她打抱不平,道理虽明白,但总觉着有些不是滋味,尤其从李相宜嘴里说出来。
李相宜起身离开软榻,趁着燕白鹿沉思之际先发制人,腰肢一扭就坐到了她的怀里,意料之中,燕白鹿瞬时浑身僵硬如铁。
美人柔荑如蝉翼,轻轻捧住那张惊慌失措的脸,指尖冰凉,言语更如寒霜。
“我的将军,你什么都听她的,她如何说你便如何做,倘若有一日我深陷险境,李长安不让你救,那你救是不救?”
燕白鹿看着那双春水眸子,一时间竟如鲠在喉。
家国当前,何来儿女情长。
可此时此刻,她只想给她一个承诺。
“救。”
李相宜先是一声嗤笑,而后趴在燕白鹿肩头止不住的大笑。
犹记得那年,她站在马车外,她坐在马车里,她说真心相待,哪怕此刻是骗她的,她也愿意去相信。
谁说一定要青梅竹马才有白头偕老。
谁说一定要一见钟情才有至死不渝。
只要是她的真心,只要是她说的话,便胜过世间所有海誓山盟。
她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双手拥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叹息。
“我的将军啊……”
嘴笨木讷,却最是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