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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接连两年之内,东越屡屡遭创,先是老皇帝薨逝,一年之后太后又跟着撒手人寰,不仅是新帝,对于朝野而言亦是雪上加霜,人心浮动。

这个三州小国经历过一场又一场的狂风暴雨后,再没有当年视死如归的坚韧,仿佛一株屹立了一甲子终走向衰败的枯木。

没有什么枯木逢春,有的只是满目疮痍。

更令人痛心疾首的是,太后发丧不过三日,新帝尚在守孝中,被东越百姓视为国之脊柱的楚寒山引咎辞官。

那日披麻戴孝的年轻女帝跪在太后的灵柩前,低着头默然不语,群臣满怀期待陛下开口挽留,但直到那一夜之间灰白了头的中年儒士走出灵堂,她也没说一个字。

直到几日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这与二十多年前的长野之战时何其相似?

一样的战败,一样的引咎辞官,只不过那时先帝尚在,大将军尚在,希望尚在。而如今,只剩一个当年做为质子的年轻女帝。

而在天下人眼里,这场看似声势浩大的征战莫名其妙就在两国噩耗中急急落幕,甚至不给人深究的机会,也就没人看见背后深埋的阴谋与鲜血。

“东越皇室为这片山河付出了太多太多,罪臣还有何颜面去见大将军与先帝?”

满头灰白的中年儒士站在凉亭内,仰天长叹。

这个本应尽臣子之责陪护在年轻女帝身边,如今却身在荆州一处小庭院的中年儒士返身坐回亭中,而与他对坐之人,则是一袭青衫的李长安。

望着亭外满池春色怔怔出神的李长安回了神,转而望向满面悲戚的楚寒山,轻声问道:“她还好吗?”

中年儒士嘴唇轻颤,竟不知如何开口。

好吗?

自然不好。

用自己至亲的性命换来家国茍延残喘,身为君王如何能好的了!?

李长安低垂眼眸,似是在与旁人说,又似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

说着,她豁然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楚寒山闭上双眼,神色万分痛苦的唤了一声:“王爷!”

“王爷莫不是忘了,此时长安城亦在发丧之期,就算去了,你又要以什么身份哭我东越太后的灵?”

李长安脚下一顿,缓缓坐回石凳上,良久才轻轻道了一声:“先生节哀。”

楚寒山睁开双眼,长叹一声:“生逢乱世,何其所哀,太后也好,女帝也罢,便是李惟庸,闻溪道这些人,求的也不过是个死得其所。”

李长安松开了紧握在袖袍下的拳头,呼出一口气,道:“先生所言,极是。”

亭内沉默悲凉,亭外有蜻蜓悄悄落在荷尖儿上。

李长安缓缓开口道:“陈玄策接到密旨,护送季叔桓回京,留守在沸水城的十万兵马只是做做样子,先生可以安心,剩下的就交给本王吧。”

稳下心境的楚寒山平淡道:“李惟庸死后仍留下妙手,楚寒山自认不如,只是人算终不如天算,九州近三十年的太平盛世亦到尽头,往后不知谁又会成为下一个李惟庸,一下个闻溪道,他们又能为天下换来多久的太平,我辈读书人,何时才能看见真正的海晏清平?“

李长安望向亭外春荷,目光逐渐清明,“先生,我以为,天下太平非一人之事,也非读书人之事,更不是一些人的一腔热血或满腔抱负。这个天下既是天下人的天下,那太平亦是天下人的太平,男子女子,书生甲士,都应力所能及,携手并进,若有一日此景可实现,那真正的太平盛世便不远了。”

楚寒山怔了许久,感叹道:“都说人非圣贤,可圣贤亦有过失之时,今日听王爷一席话,振聋发聩,楚寒山汗颜。”

李长安微微摇头,道:“该汗颜的人是我,教会我这个道理的不是师友,而是敌人。是李惟庸,是闻溪道,甚至是范西平。前二者曾数次陷我于危难,处处庇护姜家,但实则仍是给北雍留下了后路,若非如此,我做不了北雍王,燕字军也交不到燕白鹿手中,往后要归拢集权就更是痴人说梦。”

李长安起身走到亭边,一手扶住栏杆,指节用力到发白,“这便是他们力所能及的太平,他们既然不曾轻视我,投之以木桃,那我李长安岂能不报之以琼瑶,还他们一个盛世江山!”

楚寒山站起身,缓缓躬身作揖:“那楚寒山便为先锋,给后来人,开路。”

荷尖儿上的蜻蜓不知何时飞走,亭内只剩李长安一人。

她望向长安城的方向,喃喃道:“先生莫急,走慢些,我随后就来。”

一名素雅清丽的女子款款朝凉亭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腰间的红绸飘飘扬扬,在满园的春色下更加明艳。

站在凉亭中的李长安转头望来,皱眉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楼解红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造次,从怀中取出信笺,双手呈上,恭敬道:“长安城给王爷的密信,属下不放心他人,就亲自送来了。”

李长安接过信笺,却不急于拆开,而是看向一旁立着的女子,问道:“竹林先生,有何事?”

原是太学宫稷上先生,如今只是下春城一个茶楼老板娘的女子柔柔施了个万福,微笑道:“王爷下榻寒舍,多有不周之处还望海涵,昨日王爷说的话,竹林想明白了,竹林愿为王爷,也为天下女子略尽一份绵薄之力。”

李长安轻轻点头道:“本王在此为那些女子先谢过先生,柳絮书院离王府不远,日后有何需求,尽管跟王府张嘴,不必客气。还请先生,尽早动身。”

女子不再多言,欠了欠身,径自离去。

楼解红走到跟前,低声问道:“王爷要办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