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药
褚阳点头应下,匆匆走了,云见山自然不敢懈怠,皱着眉便要去寻自己的差事,他眼神凝肃,显然是有心事,再想起刚才云见山对褚阳的一声唤,怎么听怎么有鬼,诏丘便无论如何也不肯轻轻揭过,正好趁着两人有一段同路追上去,单刀直入:“云师兄,你想说什么?”
他素来是这样,怎么想便怎么说,在亲近之人面前更是没什么忌惮,很多时候称得上坦荡,这时却让云见山为难起来。
知进退也是一桩美德,云见山一是规劝,一是逃避,加快了步伐往前走:“长溟你别问了。”
可越这样诏丘就越想晓得,他急得抓耳挠腮:“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可有我能帮得上的?”
云见山眼睛只盯着路,不肯匀给他一点眼神:“没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句话真是客气得异常,对于云见山这样脾性温和的人而言,这恐怕是翻脸的前兆,诏丘虽常被自家师尊师叔教训做事没有分寸,但心底是不想真被厌弃的,终于肯后知后觉妥协一步不再问了。
正当时,他眼前一片蓝色划过,一道临风身姿就这样轻飘落到眼前,诏丘不需辨认来人的脸便开口:“长洐!我正要去找你。”
居室里的疫人变成那副模样他很难不多想,即便晓得有褚阳照顾着也总要多嘴,拽着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三遍:“你没事吧?”
严温脸上也蒙着白面巾,手上戴着手套,双手提着一个硕大的竹筐,诏丘接过半边同他一起提着,就听到严温用责备的语气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我还想问你有没有事,出门也不将我叫醒带上。”
他有心力埋怨自己,那想必是毫毛无伤,诏丘放下心来便同他说:“你没去成才最好。”
依照严温的脾性,被抛下恐怕会生他半个时辰的气,但要真叫他晓得这前后诸事,恐怕他才要惊疑得吃不下也睡不着,毕竟自家师弟总是先人一步杞人忧天,如此比较,前者已经是能承受的结果了。
然则严温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诏丘是嫌弃自己拖后腿不想带自己,连带着早上的气一起赌了,说话夹枪带棒的:“好好好,我以后都不去。”
他生起气最喜欢讲究细处的针对,此刻便将手刻意放下去几寸,叫诏丘不得不使出更大的力气才能提起竹筐。
诏丘被他磨得没脾气,半遮半掩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今日遇到很多麻烦,我是怕你出事。”
严温双眉一挑,决定给他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便鼓着一口气:“那你说,究竟什么事情能让你断言我一定会出事?”
诏丘一哂,还真说不出什么,只好闭嘴,严温却真的生气了,将竹筐提好,一副从今以后都绝不欠他半分的模样垮着脸走着。
诏丘只好说软话:“我不是怕你担心嘛。”
严温却道:“我已然如此了。”
诏丘眨了眨眼睛。
他们师兄弟二人同褚、云二人交好,因为严温年纪最小,他总是被护在身后,但这样的境况对于颇为上进的严温来说并不是好事,而是轻视他,总将他当成小孩子的表现。
且因为闷头往前冲的都是他至亲至信的友人,让他不得不留守后方的时候总是惶恐焦急的,一面怕他们出事,一面觉得自己无用,以至于反而不安起来。
说到底,严温担心长担心短的性子还是他一手造成的。
诏丘含糊半天,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我们恐怕晓得这疫病是何人造成的了。”
严温听此脸色一变:“谁?”
“都说了是恐怕。”他耸耸肩,“没见到真容,让他跑了。”
严温好不痛心:“师兄你们怎么这样大意!”
诏丘讨饶:“快别说了,我和云师兄已经后悔死了。”
谈到这个,他才发现云见山早八百年就没了身影,因为避着他,此刻根本不见身影,说是去看疫人,却实在没什么人穿着白衣在此间穿梭。
诏丘和严温将一大竹筐的药材全部搬到院子中间,立刻就有医修前来挑选用得上的,两人本要退出人群却被捉住,那是一个穿着青绿色衣裳的男修,身量颇高,眼神清亮干净,看着很是文弱,似乎身子不太好,缺乏一二精神气之外,说话时声音有如蚊蚁,诏丘费了好大力气才听清他说的是:“两位可否留下帮忙煎药,我们人手不够了。”
诏丘就要答应下来,严温多嘴问了一句:“怎么这里只有你们,其他医修呢?一般弟子也行啊。”
听到这话诏丘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屋内忙成一团,却不见有什么新的帮手,来来往往都是昨夜那些人,可不是怪得很,便也问:“其他弟子在何处?”
那位文弱的修士摇摇头:“今日就没见到过,也来不及去找了,两位先来帮忙吧。”
诏丘严温两头雾水,但要顾着最紧要的事,便跟过去帮忙配药煎药,只在偶尔凑做一堆时严温才能同他咬耳朵:“师兄,你出门时是几时?”
诏丘道:“天未亮,寅时,怎么了?”
严温用力咬了一下唇瓣,看起来忧心忡忡:“褚师兄来寻我是卯时,我一路随他到这里,却没见到其他弟子。”
要论方位,他们所在的院子正好在众多弟子居舍最南,而后山不仅仅在诸多殿宇后面,更在整个弟子居所群以北,一路过来合该路过许多居舍才是,若没见得一人,那便是没一个弟子起身。
虽说各家门派休憩的时候不尽相同,但从卯时到现在都没人起,那便不是什么作息的问题了。
诏丘眼睛一眯,诸多事情在脑海中翻涌叫人理不清,但有一桩事毋庸置疑,他简单同那位文弱修士言说几句,不由分说拉着严温就跑。
严温脑袋还算灵光,被他拉得一个踉跄便晓得自己所想和诏丘一致,问他:“师兄,我要怎么做?”
诏丘一路狂奔:“当然是叫人。”
若非诸多弟子全部耽误晨起这事太过明显,他断不会想到自己昨夜的混沌和昏昏欲睡是外物所致。
世间药物何其多,要寻得一种能让众人都沉睡不醒的药甚至说得上轻而易举,怪就怪在几乎所有人都中招,便难以寻觅始作俑者的踪迹。
且要叫醒一两个人不难,叫醒所有弟子却太费心力,这样不动声色而可谓算无遗策的动作很难出自外人,大概率归功于内奸,便不得不报给尊长了。
他一路跑下去本是想寻曹门主,路过自己居舍那一片时终于见到了两个活人,感动得不得了立刻放慢脚步,却在看清来人时下意识往后退。
佟立修站在距他不远的一棵松树下,穿着宣殊门弟子服笑得眉眼弯弯:“长溟,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