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着,丁尧平静地闭上了眼睛,道家的无为、儒家的中庸、理学的格物,一些概念性的东西在思绪中翻涌,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反而在迅速离他远去。他隐隐觉得有谁正在将自己那破碎的灵魂修补,理智与意识渐渐回归,五感和思维慢慢清明,看来是某人进入了孔洞之中,将他从世界之外拉了回来。
可是这样的话,他们的计划就……
老人艰难地想要站起身子,可他的身体就像不受大脑控制一样,没走两步就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他在世界之外并不知晓时间的流逝,混乱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在一切变得太迟之前阻止它。于是他一遍遍地摔倒,又一遍遍地站起来,直到磕得青一块紫一块,才被忙于对付源源不断的诡物潮的人们发现。
“「宽容」醒了!那个姓解的快点过来,现在的情况我可解释不清。”
听到呼唤后,解睦马上赶到了老人所在的位置,他放下那把分发给他的特制□□,将老人扶着斜靠在一个土堆上。丁尧的思维还没有完全恢复,他急切地指着天上,嘴里低声嗫嚅着什么。
解睦把右手搭在老人的肩膀上,安抚着他的情绪和灵魂,他的目光真挚而热烈,老人从这个少年的眼里感受到了蓬勃的生机与希望。
“丁老,请允许我长话短说——「难名难述者」已经往南边去了,歌利卡也顺利修复了屏障上的空洞,只不过我们现在的处境并不安全。
我需要告诉您:为了恢复,歌利卡摄食了这座城市中除了被您选出来的人之外,所有人的灵魂。他在填补完漏洞之后,已经跟着缃皇一起南下了,所以我们现在要面对的,是这一整座城里被转化的诡物。我们几人撑不了太久,希望您能尽快恢复状态,助我们一臂之力。”
丁尧擡头看了看夜空,多出了一片没有星光的地方,那里笼罩着一片晦暗的雾,雾中闪烁的眼睛代替了漫天晨星,遮挡了原本被破开的空洞。他并不了解「无虚之雾」,但他明白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些存在根本不关心他们这群渺小人类的性命,这个看似平白无故帮助他们的家伙,绝对另有所图。
不远处,尖锐的爆鸣声和优美的和弦同时响起,被转化者在大地上匍匐蠕动,形成了一片黑压压的恶心浪潮,随着某种隐秘的旋律起伏涨落。「赦城」的所有幸存者,丁尧如果没记错的话,是二十四万七千五百零三人,他拿起解睦递过来的锄头,眼神变得犀利无比。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宽恕任何人了。
虽然损失惨重,但他们的计划好歹是顺利进行着的,只不过「节制」这边,却没能将「梦主」牵引北上。
得以再度降临的「梦主」正在祂所能触及之处尽情地狂欢,肆意扭曲着所有生灵的梦境,用包裹着疯狂的海潮冲击着「乐土」。由唐沛仁所建立起来的秩序在一瞬间崩塌,用于约束民众的金属环把已经失控的人们的脑袋纷纷切下,身首异处的人群却并没有死去,原来「梦主」早已将他们变成了非人之物。
倒在地上的尸体开始长出鱼一样的鳞片,脊背的皮肤下刺出几根变长的脊椎骨,形成了可怖的鳍。他们的指间生蹼,滚落在一旁的头颅也变得无比怪异,脸上的眼睛迅速移到了头的两侧,脸颊开裂,皮肤下的腮腺也变成了原始的须状腮。
异化完成后,一颗颗头颅纷纷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一个个人形的鱼怪站了起来,它们一张一合的圆口吐出臭鱼烂虾般的腥味,脚蹼踩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令人作呕的啪嗒声。
这一切就这样发生在「节制」眼前,看到自己亲手打造的「乐土」毁于一旦,而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还在纠缠不清,就气不打一出来。无论自己好说歹说,那个疯女人就是不肯放开自己,可他不能放走那难得的机会溜走,只好用武力让她屈服了。
“疯婆娘,我的忍耐是有极限的,现在放手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妾丝特缇·赛坎德没有理会他的威胁,用自己的皮鞭死死地捆住他,甚至操控着那些已经被转化成鱼怪的人来把他牢牢按住。他实在不明白,「七美德」明明分区而治,为何这个女人偏偏要缠着自己。
在下了最后通牒后,见妾丝特缇还是没有悔改的意味,唐沛仁深吸一口气,然后鼓起浑身的肌肉,硬生生地撑开了捆绑着他的皮鞭。他把身上压着的那些鱼怪像玩具一样一只只丢掉,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身上的西装已经被撑出了一道道口子,他便索性将身上的衣物撕碎扔开,露出虬扎的肌肉。男人的皮肤下透着暴起的青筋在汗水的蒸腾下一起一伏,他像野兽一样喘着沉重的粗气,在恶狠狠地瞪了「贞洁」一眼后,双腿一蹬,朝「梦主」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