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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曲黄河Ⅳ(2 / 2)

阎曈僵硬地擡起手,抓着他手腕的即墨的手,也跟着擡了起来,只见他缓缓指向了祠堂门口那个老人,而后只听见了一声铜鼓响,祠堂上悬挂的灯笼慢慢亮了起来,像是城市到了时间亮起来的路灯,将祠堂的屋檐的影子倒映去了天上,将整个祠堂衬得更加阴森起来,宛若鬼门关。

借着灯火,即墨和阎曈两个人慢慢看清了那个老人的脸——楼氏,楼氏老人没有说话,像木偶一般僵硬地旋转了过去,一个跟阎曈长着一摸一样脸的男人露了出来,他跟楼氏老人共用着这具身体,但手、肘关节全部都反弓着,吹奏着埙。

祠堂中间的马尾绣慢慢伸出了像头发一样的触手,它自己也在他们每个人头顶都带着斗笠,一个傩戏的面具顶在斗笠之上,远远看过去,仿佛那个面具才是他们的脸,而斗笠是他们的肩膀。他们每个人都是手捧灵牌。灵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升子,里面装一升米,一张红纸半露半埋地在米中,上面还写着些什么。而那个吹埙的人此时却擡脚进了祠堂,他的装扮瞬间更叠,成了石像中的第十个人。

祠堂里的那些石像随着埙声咯噔咯噔地转了过来,发出令人牙碜的摩擦声,还没等即墨反应过来,原本在尽头拥挤的执伞人将他们两个围在了正中心,他们将伞倒转过来,像不倒翁一样将自己插在伞上,然后把头全部都用各种奇怪的角度低下来,自下而上地看着伞下的阎曈与即墨,目光没什么感情,像是看一件物品,还跟着纸伞一晃一晃。

即墨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一抖,阎曈也跟着抖了一下,伞上忽然就垂下来一串串的流苏,两个人顿时觉得脊背一凉。

“去啊。”

“快进去啊。”

“少祭司……这是你的宿命。”

“少祭司,为了所有人,你去死吧……”

“你还记得那些被林子里徘徊的族人吧。”

“你说过要救他们的。”

“成神吧。”

“成神吧……”

……

周围所有的人像是叹息一般的语气,用着即墨最为熟悉的声音说着,无数的记忆开始在即墨的脑海里冲撞,阎曈闻到了一股不知名的香料味道。记忆里忽然出现了年幼的即墨还有楼氏老人,楼氏指着远处的山上,有许多人或是戴着斗笠或是撑着伞,白惨惨的,尽头则是刺目的火光。

“这一代死不好的,处理不好,每一代就有一个必须要出问题。他解掉以后,烧掉他们,就不影响到活着的人了。处理好了以后,他仍然是你的老辈,是你的长辈,是你家的神灵。若是……就是孤魂野鬼。”

阎曈还没看清楼氏的表情,视角就急速地向前推进,火烧起来的地方,躺着一个人,躺着一个,和走在最前面的、举着灵牌的“孝子贤孙”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阎曈回过神就抓住即墨猛地一转身,推开周围那些阴魂不散的“不倒翁”,朝着来时的路往回跑,那些人如影随形。

直到他们跑到的区域天色越来越亮,那些人才渐渐消失在空气当中,还没等两个人松口气,阎曈就突兀地停下了脚步,拽着即墨用手术线挂住一把红伞,不敢用手接触,就用手术刀扎进伞柄,借着手术刀将伞执起来,而后将即墨一把抱起,借着红伞当着往一旁躲去,装作执伞的人慢慢移动,没多久,他们就看见,一顶银色的轿子正缓缓朝着这一面走过来。

“时间在重叠。”即墨看着阎曈。“还记得裴菀樱说的吗,找到小栀丁。”

“孩子,会在什么地方。”阎曈环视着四周,栀丁还小,还在爬行期,如果在外面非常容易被踩踏受伤,而且两个人没听到过栀丁的声音。

“不是在河里,就是在祠堂。”即墨皱着眉头分析。“不能被这么牵着鼻子走了。”

说着即墨就冲进了那顶银色的轿子当中,而阎曈立刻明白他想要做什么,过去就抓住了这个时间点上在轿子旁边执伞的自己,轿子前的埙声陡然停止,所有执伞的人都转了过来。两个即墨从轿子里慢慢走了出来,而后站在了阎曈身前。

“到最前面去。”两个即墨异口同声。

四个人走到最前面,边走即墨边念着什么,两个即墨一路撒着纸钱往前走,走到了进入极黑夜的边界时,两个人咬破手指,在脸上画出锦灰堆,并在额头上又画出两只眼睛,而后长长地吟唱。“开路解劫,借方相四目,生人回避咯~”

“万怪烟消云落,酥透九原千丈土,

薄命轻如叶,残魂转似蓬,练拖三尺白,花谢一枝红……”

吟唱的词句像是带着光一样,丝丝缕缕地往四周密密麻麻的执伞人身体中钻进去,四个人一边走,一边唱,直到走到河畔,即墨拿出日晷,极为浅淡的影子,落在了一个吉日当中。

“日吉时良,天地开张。天开此川,伶人来葬。白鸽之魂来扫井,安葬亡者大吉昌。生人生魂出,亡者死魂入。”

执伞人一个个慢慢走进了河中,没多久就填满了附近的河道,黑漆漆的夜色之下,人肉叠人肉的积压着,血在极暗的环境里,像是黑色的石油一样朝着远处的河水蔓延,然后倒流至祠堂的方向。

四个人慢慢转身,祠堂下方的水池有血像是薄纱一般一层一层地将马尾绣裹起来,没多久就已经裹缠出了一个怀孕女人的身形,肚子的位置,还有孩童的小手印时不时凸显。

“哥哥……”栀丁的声音从腹部传来。“快来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