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勾·下(2 / 2)

即墨擡起头,动了动手指,指向上方。他们擡起头,天花板上布满了眼睛,大的,小的,浑浊的,稚嫩的,它们漂浮在镶嵌在天花板的巨大的玻璃皿中,瞳孔里倒映着这几个闯入者的身影,在江谨几人擡头的瞬间,像是被破了巢的蜂群,密密麻麻朝着他们冲过去,甚至可以听见它们碰撞发出的细微滑腻的声响,而后,就是玻璃被挤破的碎裂声,眼珠随着玻璃皿中的液体倾泻而下,漂浮在空气中、铺在地上,颤动着调整角度,凝视着他们,发出格叽格叽的摩擦声。

即墨艰难地抱着那个孩子站了起来,宛如一个破败的王者,从他还洇着一汪血的王座上缓缓走了下来,尸体们缓慢地旋转过来,眼珠像是一道防线一般挡在他之前,他单薄破裂的身体缓慢从眼珠的围墙中走了出来,走到江谨和阎曈面前转过身,将婴儿小心地托抱在怀里,让她看着这一切,轻轻的朝着所有尸体,面向所有眼睛微微一礼。

“她可以活下来了。”即墨缓缓环视着她们,一字一顿地说着。

话音未落,阎曈眸光一闪,发现即墨右手指甲突增一寸,变得尖锐而锋利,随即猛地剖开了他自己的心口,细小的鳞片瞬间由此蔓延开去,而其身侧的江谨,恍若未觉,阎曈这时才发现,自己的眼睛被唤醒了。即墨用力揭下心口一片麟,指尖摩挲了一下,瞬间鳞片变成了一团银灰色的火焰,他将火苗收于掌心,指尖相聚,一股子携带寒凉水汽的烟雾从他指缝中四散而去,将一切都笼罩在其中。

“燃,宁魂之麟,覆,生死之血,屠,罪恶之身,渡,守护之神。”

即墨脊背挺的笔直,以火为笔,以血为墨,凌空画出了一个巨大复杂的图腾,最后一笔随着他用族语嘶哑的吟唱落下,其上盘曲入云的神兽瞬间化作一只血蜧,无数光点从玻璃皿的森林里漂浮出来,盘桓在那血蜧之上,细小的火苗随着释出的烟雾缭绕着,即墨放开手,它顷刻之间于空气中结成了一盏极小的引魂灯。

所有的眼珠像是失去了操控,纷纷坠落在地上,碎裂成一摊摊血肉,玻璃皿当中的尸身也模糊在一团团血肉之中。

即墨将发尾的一颗珠子困难地摘下,挥了挥手。“你也随她们走吧。”

杨珀兮虚弱的身影显现了出来,牵着一个男人的手。

“就是这里了……就是这里……”

杨珀兮徘徊在硕大的实验室中,最后站在一个地方,机械的地面在她站过去的瞬间豁开一个大洞,一块水晶包裹着的东西缓慢从其中升起。即墨擡了擡手,水晶瞬间碎成渣渣,一段帛书落入他手中,焚燃殆尽。

“走吧。”即墨对她说。

杨珀兮顾自茫然了许久才释然地微笑起来,牵着她男人转身便没入了无数的光团之中,覆于血蜧之上,随着引魂灯消失在了空气里,徒留一地血腥狼藉。

无数金色的流光从尸身中抽丝剥茧而出,涌入即墨的心口,细鳞随即将心口收紧,褪去,恢复如初。即墨感觉心口忽然一痛,抚摸上去,似乎听见了一下极细微的扑通声。

『妈妈,原来这就是你当初做过的事,她就是我啊……』

即墨忽然有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难过,从刚刚有过轻轻起伏的胸膛里渗透出来。

“唔……”即墨这样想着,转身就呕出了一大口血来,喷溅到怀中婴儿的丹田处,失去了意识。

阎曈发现从未有过波澜、幽深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即墨的眼睛,在刚刚那一瞬间,似乎有了一点光亮,迎合着他头顶的那一句话,似乎能察觉到他有了一点应该有的孩子气来。阎曈想着,手却利落地把失去意识将要倒下的人连带着其怀中婴儿抱了起来,迷雾由此刻散开,江谨下意识让挡在外头的人进来开始着手整理现场,回过神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恐惧起来,只是瞬间,他便立刻控制心绪,压制下心中的恐惧,极其冷静理智地消化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不远处,那个机械封存过的洞口里,无数雪白的纸张记录着世间最阴毒的黑暗,令人骨寒。

“保护好这个秘密吧,他救了这个孩子,救了困在这里的所有人。”阎曈轻声在江谨耳边说,而后抱着即墨离开。

这是一场无法言说的惨烈,女人们的惨烈。

下位层的男人们用钱换取毒品,用女人换取金钱,用毒品换取女人。为自己抛弃的人随意定下罪名便心安理得继续在世间道貌岸然的茍活。

上位层的男人们用毒品获取金钱,用金钱获取女人,用女人消耗于人体实验,他们在这一方掌握着权柄,踩踏着尸骨西装革履地俯视众生。

试验所背靠着一个偌大的港口,海浪疯狂拍打着礁石,即墨怀中的婴儿却睡得安稳,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无数母亲留给她的温柔。阎曈有些恍惚,他蓦然想起似乎曾经,也被同样温柔裹挟过,可是却想不起那个人的脸。

“把墨墨交给我吧。”一直等在外头的陆微几个看见即墨的身影立刻上前。

阎曈点点头,任由着陆微几人将即墨和那孩子送往医院。他们刚刚离开,阎曈的手机便突兀地响了起来,是褚庭。

“即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