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殿下。”舟上婢女齐齐垂首,手搭腰间,一动不动。在卞如玉走远前,不敢划船。
卞如玉也不敢回头。
他忍了很久,忍到快进寝殿,忍到她们应该调转舟头了,才飞速回望。魏婉今日真好看,白衫白裙,唯用一根碧簪松挽发髻,分肖一尾到肩前。
卞如玉曾经幻想过她戴栀子花的样子,形形色色,现在却笃定都是错的。她戴上栀子花后,一定是现在,眼前这个样子——在幽暗的荷塘中散发清雅的光。
像妖,像山鬼,却又端庄神圣,凛不可犯。
卞如玉不觉张启双唇,回头收回视线,唇却久久没有合上。
回到寝殿后,他简单扒了几口,就坐在轮椅上,纹丝不动。阿土起先以为殿下睡着了,歪头去瞟,殿下却又是睁着眼的。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阿土琢磨:殿下是不是被德善坊的惨景影响了情绪?
刚好柜子上放着还没来得及还回去的洞箫,阿土顺手拿起:“殿下,可要吹箫?”
吹一曲心情就好了。
卞如玉轻快擡手,示意阿土噤声,不必。
阿土合唇。
夜渐深。
始终若石雕的卞如玉终于转动脑袋,朝阿土开口:“去打听打听,偏殿里面在做什么?”
阿土:?
卞如玉呢喃:“怎么没声了。”
阿土恍然大悟,殿下原来一直在偷听偏殿的动静。
不对,怎么能用“偷”字呢?
殿下要是想,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去偏殿看呀!
阿土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遵命跑了一趟,回来禀报:“魏姑娘睡了。”
轰——
轻雷一声,细雨不打招呼便落下。
飒飒东风,潇潇一夜。
卞如玉搭着扶手静听,很吵,但他却无力勒令雨停。
天不听他的。
翌日一早,卞如玉刚用完早膳,魏婉就来殿外求见。
她应该是掐准了时间来的,卞如玉眼睫微动:“让她进来吧。”
魏婉近前屈膝:“参见殿下。”
她等他允平身,然后归还绢帕。
卞如玉却轻轻问道:“昨晚睡得可好?有没有被雨吵到?”
他眼窝深陷,神情憔悴,今日不是画的。
魏婉未擡头,只翘嘴角:“多谢殿下关心,奴婢睡得挺好,这点雨根本算不上吵。”
经历过太多比这惊心动魄的夜。
卞如玉心又疼了,擡手捂胸口。
魏婉从怀中掏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绢帕,双手奉上:“殿下昨日借给奴婢的帕子,奴婢已经洗干净了!”
卞如玉盯着魏婉掏帕,她已经双手捧住,他的视线还流连在她的衣襟上。
“此刻奉还,多谢殿下!”
卞如玉捂胸口的左手慢慢移开,往前,挑起那只绢帕。魏婉松手,卞如玉即刻攥手,绢帕捏成一团。
“殿下,奴婢想出府一趟。前日出事,奴婢匆匆离开德善坊,没能和朋友道别,也不知道她们暂住去了哪里?可否安置妥当?”她看向卞如玉,发现他也正瞧着自己,索性对视。
魏婉吁口气:“奴婢担心她们。”
“嗯。”卞如玉低低应声,他知道。
“奴婢不会逃奴的!”魏婉清脆强调。
卞如玉闻言嘴角抽了下,片刻后,回道:“没说不让你出去。”
他就是不放心她一个人。
他现在有点理解父皇为何要把母后锁在宫中了。
但母后爱着父皇,可魏婉——
卞如玉眨眼,还是别想,想多了心堵。
魏婉和母后的情况不一样,所以他也做不出父皇那样的举动。卞如玉仰头看向窗外,“你今天去正好不下雨。”
魏婉溢笑,正要道谢,卞如玉却续道:“本王跟你一道走一趟。”
魏婉:以前不都是“本王还有许多要事,你自己去”吗?
卞如玉可能猜到她在楞什么,稍微别头,不看她:“是怕你又有性命之忧——”
“多谢殿下!还是殿下考虑周全!”
卞如玉抿了抿唇:“且……本王知道刘氏和陈氏现居何处。”
魏婉:哦,原来他早暗中查清楚了。
并不出乎意料,她没怎么惊讶。
卞如玉却自个纠结,一会觉得没必要解释,一会又觉得还是解释下:“本王派去暗卫,不是为了监视刘氏和陈氏,是怕丽阳加害,暗中守护。”
半晌,魏婉行礼:“多谢殿下,殿下的照顾奴婢会永远记得。”
卞如玉滑了下喉头,但愿她能真记着他的好。
卞如玉其实时刻打探偏殿的消息,知道魏婉也已用过早膳,轻道:“先去给刘氏和陈氏挑些礼物,然后咱们就一起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