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桃源(十六)
凌晔擡头,望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让她心慌不已。
她望着床上落红片刻,视线上移,与他的目光相交。
在他还没有开口问之前,她就飞快地说:“是我昨日埋枫糖酒时被铁铲割破了手....”
“是吗?”他怔然,随即关切问道,“伤在哪里?给我看看。”
雪若迟疑了一瞬,在他的注视下,把背在后面的手伸了出去。
右手的食指上有一道明显的划伤,伤口已经收敛,隐约可见细细的血痕。
凌晔托着她的手,皱眉:“可有上过药?”
雪若摇头,轻松笑道:“忘了。”
幸好昨夜凑巧被铁铲在手上划了道口子,否则就要露馅了,她在心中庆幸。
凌晔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从床上下来,拿来药箱打开,从里面寻了瓶药膏,让她坐在凳子上,自己也在一旁坐下:“亏你自己还是个大夫,不知道利器伤后容易伤痉吗,大意不得。”
她撑着下巴,看着他从木勺从药罐里剔了药膏出来,仔细地涂在她受伤的手指上。
“阿晔....你喜欢我吗?”她忽然问道。
见他一怔,忙补充道:“我是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是夫妻,你必须和我在一起,你.....还会喜欢我吗?”
凌晔看了她一眼,失笑:“当然喜欢。你这么可爱,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他松开她的手,利索地整理着药箱:“好了,下次不可这样疏忽大意了。”
“可是,你之前说对我没感觉....”雪若声音不大,眼睛盯着自己鞋面上的绣花,两手不安地搓着衣角。
凌晔神色一顿,似乎在思索,片刻后,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轻笑:“那时我是个不长眼的傻子,行了吧?”
他眼尾微微上挑,笑得饱含深意,“难道,昨夜还不能证明我们的感情吗?”
雪若脸颊微红,低下头去,见他转身去放药箱,她起身,三两步上前,蓦地从后面抱住他的身子。
把头埋在他的衣服里,用额头蹭了蹭,轻声问道:“那....你可以每天都说一遍喜欢我吗?”
凌晔心头柔软如蒲柳,转身将她搂进怀中:“好,每天都说,你要听多少遍都可以。”
雪若抿唇,满意点头,过了一会儿,忽叹了口气,忐忑不安:“那……如果,我做了伤害你的事情,让你无法忍受,你还会喜欢我吗?会不会因为生气而抛下我?”
凌晔皱眉,望着她忍不住笑,有些不解为何她今日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手指轻托起她的下巴,他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认真道:“雪若,你听着。我喜欢你这件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就算你做了……让我一时不能接受的事情,但我相信你的心,你初衷定是为了我好,所以我会与你一同承担,让你安心,更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他眸色深沉,似蕴着一滩化不开的墨,她被这眸光的漩涡所吸引,身不由己地陷进去。
于是反手抱紧他,感受着他身上的体温,心里很安宁,很温暖。
“小糖人,你这个小脑袋整天在胡思乱想什么呢?”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爱怜地轻蹭。
*
长乐城
距离王宫不远的一条僻静的街道旁,黛瓦粉墙的大宅院显得古朴气派。半人高的石狮子旁,恭敬地站着个身穿锦袍的微胖中年男子,在几个侍卫的奚落声中低眉垂目,不以为意地陪着笑。
“你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相爷是什么人,怎么会见你这样的小民?”
“跟你说了也不听,你这天天来,都三天了,赶紧走!再不走当心把你抓到府衙去受审…”
何大富向旁边让了一步,笑着作揖:“各位大人,小人就在这里站站,不碍你们执行公务。”
其中一个侍卫逼上前来,揪住他的衣领,喝道:“相府门前岂是你这等小民可以随意放肆的?”
何大富被他抓得倒退几步,下意识地想从袖袋里摸银子去打点,但想到雪若的嘱咐,马上忍住了,暗暗松了手。
他弱弱答道:“小人虽不才,却也是向朝廷缴纳税款,于夏州有所贡献的商家…”
几个侍卫听到此话,心头怒气更盛,此人天天来此蹲点,却没有半分孝敬。
今日还说公然自己是商人,有钱还这么抠唆,实在不懂规矩。
几人拥上去,抓他的侍卫将他一把推倒在地,鄙夷道:“原来是个见利忘义的臭商人,快滚快滚!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白白熏脏了相府大门。”
何大富正想退缩,眼锋斜斜地扫到远处的街角转过一顶豪华的八台大轿,心头一喜。
他在脑子里过了遍雪若教的话,便直着脖子大声道:“我们商人做的也是正经生意,赚的血汗钱,怎么就丢人现眼了。”
侍卫们见他还敢还嘴,怒火中烧,轮番上前对他拳打脚踢:“你还有理了,做生意的都是些坑蒙拐骗的低贱小人!”
何大富双手护在在头上抵挡,身上还是挨了几下。
“住口!”一声断喝骤然响起,门前所有人都停手,诧异地看向台阶下,一时吓得魂飞魄散。
说话的是轿前站得挺直的侍卫首领,他手扶在佩刀上,板着脸不怒而威,“谁允许你等在相府门口喧哗的?”
一众侍卫噤若寒蝉,忙屈膝行礼,何大富悄然跪行到门边显眼位置。
轿子向前微倾,侍卫首领忙转过身,恭敬地掀起帘子。
黑色云纹底的官靴从轿中稳步踏出,一身石青官服的傅临风冷着脸走上台阶,他在大门前略做停留,侧身冷笑道:“方才是谁说商人低贱的?”
一众侍卫磕头如捣蒜,不敢应答。
他斜睨了一眼跪在门边的何大富,道:“听说你在相府门口纠缠了三日,要见本相?”
何大富敛衽,毕恭毕敬道:“启禀丞相大人,小民是平临商人何大富,只因求见大人之心迫切,还望大人恕罪!”
“何大富...”傅临风仰头默念,随即负着手,面无表情地跨进了门槛。
侍卫首领忙扶起何大富:“先生请起,相爷准您面见了,您去偏厅先候着。”
何大富大喜,感恩不尽。
门口当值的侍卫很快被带走,没过多久,院内传来刑杖声和哭嚎。
*
凌晔正襟坐在柜台后,用手里的书卷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转头发现许晗正在看着他。
“晔哥,你昨夜没睡吗?从早上进铺子到现在,你已经打了八个哈欠了。”他走近,仔细端详凌晔,“啊呀,你眼底都是青的。刚才客人来我见你也恹恹的,该不是哪里不舒服吧?”
凌晔脸色一僵,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偏过头去,一手撑开他,嫌弃道:“我没事,你离我远点。”
“没事就好,你身子弱,晚上也不要太劳累了。”许晗站直,关心道。